到了個園的時候,宋琰聲才下馬車,猛地打了個噴嚏,橫波給她裹緊身上的披風,不無擔心道:“這幾日天氣又濕又冷,姑娘可要仔細些。”
宋琰聲點點頭,見今兒個園總算有了人氣。意云和景云都在門口接應,她才一落地,就感覺肩上重重地落了個東西下來,沉甸甸的,她下意識低頭一看。
是那件絳紅色的薄氅,質地極是精良,摸在手上軟軟滑滑的,也因為太滑,一角很不合時宜地拖在了地面上,這樣一看,倒越發(fā)像個套子里的小人兒,還是套了兩層的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宋琰聲仿佛聽到了誰的憋笑聲。她偏過頭望了望隨行的意云和橫波,在看看身邊白衣畫中仙般的人,伸手便拉下了那薄氅還給他道:“哪有人穿兩件大衣的,你自個兒穿罷?!?br/> 端珣接過來略一看她身量,“再過幾年也許就長開了。”
到了屋內,景云俯身,給他們添茶。茶是新煮的正山小種,茶香濃郁,撲鼻而來。喝了一口,便覺得通身溫暖。轉眼間到了深秋季節(jié),個園的竹葉大半都掉了個精光,鋪在外頭的青石小路上,厚厚一層跟毯子似的。園中幽靜,除了偶然一兩聲言語,便是竹枝上掉落的沙沙落水聲。
端珣執(zhí)著小火鉗,輕輕撥弄著茶壺底下吻著的火炭。宋琰聲抱著茶盞,抬起眼睛開始說正事:“圣上派你南下果然是另有打算?!?br/> “臨安府洪災弄掉一個臨安知府,這人投誠老三不成反被利用,入獄前反咬了一口,寫了封密信要交給圣上,信上內容大致就是咬死了老三不清白?!倍双懸恍Γ皹嬒莼首?,十個腦袋也不夠他掉的,但圣上卻在老三南下賑災的前一晚傳召了我?!?br/> “潘縱江以前任兩淮總督,從鹽政上下手總不會錯?!彼畔禄疸Q,手指在案上下意識地敲擊,“咱們這位國丈不是個省油的燈,這一查下來,呵,可謂駭人聽聞?!?br/> 宋琰聲擔心著宋至的安危,不由發(fā)問,“那究竟是誰人遞過去的折子?”
“江陵府的巡鹽御史,安圖?!?br/> “他跟林家不是一道上的?這倒奇了?!?br/> 端珣斂下笑意,目光微沉,他搖頭道:“這個安圖本質上與這些人是差不多的,只不過到底敵不過林家。與鹽政扯上關系的可都是肥差,他呢,新官上任,半點好沒沾到,鹽商們全孝敬到總督府去了,半點沒把他放在眼里?!?br/> 宋琰聲想了想,聽了不覺好笑,“這是個愣頭青吧,于是他眼紅看不過,就一張折子將人告了上去?你沒推他一把?”
“林府水底下的寶庫你果真發(fā)現(xiàn)了?!倍双懓朦c沒意外,他接著喝口茶悠悠道,“安圖瞻前顧后的成不了氣候,我索性將林府水底的秘密告訴了他。這等刺激下,他才發(fā)了狠。”
“臨安那邊鬧著洪災,眼下又出了樁這樣的事。我可憐的父皇,看到密奏時,殺人的心估計都有了?!?br/> 戶部清點,一共算出江南鹽引漏銀五百二十萬八百余兩,觸目驚心的數字。兩淮地區(qū)鹽政官員和鹽商貪賄之重,簡直聞所未聞。
宋琰聲默然贊同。天災未平,江南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一個個的給他惹事,換位想一想,確實該如此。
“那……你的任務完成了?”她微微抬頭,眼睛對著那雙鳳目。端珣不出意料地搖頭,“來都來了,走就沒那么容易了?!?br/> 這話頗有些一語雙關,宋琰聲想了想,“江南各府的大鹽商猖獗恣肆,不好對付。圣上……會派誰人來查辦?總不會叫你孤立無援,連個親兵都沒有。”說完她就愣了一下,這人不會無緣無故出現(xiàn)在她家,那現(xiàn)在想來,原因只有一種,“難道是……我祖父?!”
她說得急咳嗽一聲,“我大伯可是被抓了,自身難保,還要來協(xié)助你?”
端珣伸手極是熟稔地抬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略作小懲,“閣老雖退了朝堂,可積威尚在,眼下人整好就在江南,最是方便不過了。”
“……”宋琰聲揮開他的手,“我可是認真在同你講呢,你快別敷衍我了,到底還有誰?”
祖父年事已高,不理朝局已久,便是真有,也應該是暗中協(xié)助。要查鹽政上的tan腐,這般厲害的案子,又在江南之地,必須得派個厲害的人,既能壓得下場子,又能果敢高效地辦事。她思來想去,這朝堂上如今還有這樣的人嗎?
“刑部,沈肅?!?br/> 宋琰聲猛地睜大眼睛,手指頭輕輕地動了動,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道,“平寧侯府,我舅舅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