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然距離發(fā)解試還有一個月,但安陽縣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了科舉前特有的氣氛,大街小巷到處可見身著青衣儒袍,頭戴方巾的讀書人。
各種小吃也帶上了吉利的名字,比如平時的赤糖糕也臨時改名為中糕,反過來讀就是‘高中’,還有三元雞肉丸、貢士羊肉丸、榜眼紅豆湯,探花玫瑰糖,酒館開始賣狀元紅,客棧開出了高升房,連青樓妓院也使出了勾引士子的絕門武器:選花魁。
安陽縣本來就遠比湯陰縣繁華,是河北西路的第二大城,人口眾多,商業(yè)繁華,在科舉經(jīng)濟的催動下,市場上更加喧囂熱鬧,十幾座勾欄瓦肆里更是人頭攢簇,氣氛異常熱烈。
李延慶礙不過湯懷的好意,在一個月便定好了客棧,進了城,他便直接帶著張顯和秦亮來到了位于城北古鄴街上的湯記客棧。
李延慶讓張顯和秦亮暫時在店外照看馬匹,他快步走進店內(nèi),客棧大堂十分熱鬧,左邊是客棧自身經(jīng)營的飯?zhí)?,十幾張桌子前坐滿了客人。
右面靠墻是一條長長的柜臺,這里就是住店的登記處了,只見柜臺前一群士子正吵吵嚷嚷,情緒激動,店掌柜正在苦苦勸說他們?nèi)e處投宿。
發(fā)解試和相州州學(xué)招生考試的時間幾乎連在一起,兩者只相差十天,所以不光參加科舉的士子趕來相州,還有大量前來州學(xué)參加招生考試的生員。
安陽縣客棧雖然不少,但本身住店商人就很多,加上二千余名讀書人涌進縣城,幾乎所有的客棧都爆滿,這幾名士子看樣子找了不少家客棧,到了湯記客棧這里就不想走了,一定要掌柜給他們想辦法解決住處。
李延慶剛走到柜臺前,一名伙計便繞出柜臺迎了上來,抱拳歉然道:“小官人,真的很抱歉,小店已經(jīng)客滿,請到別家投宿吧!”
“我是從湯陰縣過來的,姓李,我朋友應(yīng)該事先和你們有過聯(lián)系?!?br/> “稍等!”
伙計扯著嗓子問掌柜道:“掌柜,湯陰縣李少郎來了,有沒有空房?”
掌柜連忙丟下幾名士子,走過來問道:“可是孝和鄉(xiāng)的慶哥兒?”
“正是,我就是李延慶!”李延慶頓時松了口氣,湯懷果然事先有安排。
“你們應(yīng)該是三個人吧?”
李延慶回頭指了指牽馬站在門口的張顯和秦亮,“還有兩個同伴在門口?!?br/> 掌柜點點頭笑道:“那就沒錯了?!?br/> 他隨即吩咐伙計,“帶他們?nèi)デ嗨稍?,那邊三間空房就是給他們留的。”
話音剛落,旁邊幾名士子頓時發(fā)作了,“剛才明明說沒有空房了,現(xiàn)在為什么又有了,是在欺負我們臨漳人嗎?”
在相州有句俏皮話,叫做‘安陽官人有兩妻,湯夫人,漳小妾,還有一房尚未娶’,實際上就是指相州四縣的地位。
安陽是相州州治,經(jīng)濟、文化、政治中心,是一家之主,它是官人,而湯陰縣人口眾多,糧食產(chǎn)量僅次于安陽,所以坐上妻的位子。
臨漳就比較尷尬,人口總數(shù)并不比湯陰少,但無論糧食產(chǎn)量,還是讀書人數(shù)都不如湯陰縣,所以名列第三,淪為妾的地位。
還有一個林慮縣,靠近太行山了,屬于山區(qū),實在排不上號,所以叫做尚未娶。
這里面便有了一種較真的心態(tài),湯陰縣人看不起臨漳縣人,而臨漳縣人不服湯陰縣人。
這群臨漳縣士子跑了好幾個客棧都沒有找到住處,湯記客棧也客滿了,心中十分郁悶,偏偏三個湯陰縣士子晚到一步卻還有空房,他們敏感而自尊的內(nèi)心便被觸動了,這不就是看不起他們臨漳縣人嗎?
五名臨漳士子怒火中燒,一起吵嚷起來,掌柜只覺一陣頭大,這是什么跟什么?。∷B忙對一群士子解釋,“人家早就付了定金,人雖然沒過來,但房間得留給人家?!?br/> 掌柜不敢說這是大東主吩咐的,否則這群藐視權(quán)貴的士子非要自己小店砸了不可,可就算這樣,一群臨漳士子依舊不依不饒,咬定掌柜欺負臨漳縣人,外面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,不少住店的臨漳士子也趕來增援。
眼看事情有點鬧大了,掌柜只得和李延慶商量,“小官人,臨漳人向來不講道理,我也不想和他們爭,小官人能不能讓出一間房給他們?”
“我們沒有問題,可以讓出一間房,但他們有五個人,怎么分配?”
掌柜有點為難,便對幾名臨漳縣士子道:“這位小官人通情達理,讓給你們一間房,你們不要再鬧了?!?br/> “我們五個人怎么住一間屋,至少要讓兩間給我們!”
幾名臨漳縣士子見對方服了軟,更加囂張,另一人喊道:“我們先來,三間房都應(yīng)該是我們的,讓他們?nèi)e處!”
李延慶有點動怒了,這群臨漳士子還蹬鼻子上臉了,自己好心讓他們一間,他們還以為自己怕了他們不成?
客棧不好得罪客人,但李延慶卻不在意,他走上前道:“大家都是讀書人,凡事得講道理,我們在一個多月前便預(yù)定了房間,三間房本應(yīng)全是我們的,我看在大家都是應(yīng)考士子的份上,讓一間給你們,你們卻貪得無厭,以為我是好欺負嗎?告訴你們,現(xiàn)在我一間也不讓了,你們?nèi)e處吧!”
五名臨漳縣士子都是二十余歲,長得牛高馬大,他們見對方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,心中便存了欺負之意,他們心意相通,迅速將李延慶圍了起來。
掌柜見情況不對,正要上前勸解,卻被張顯拉到一邊,張顯笑道:“他們不見棺材不落淚,不教訓(xùn)他們一下,這件事就沒完沒了?!?br/> “可是小官人年少......”
“呵呵!掌柜等一下再勸吧!”
掌柜將信將疑,伸長脖子提心吊膽地望著李延慶,這可是大東家交代的人,出了事自己怎么向大東家交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