豈曰無衣,與子同袍!
大火漸漸吞噬了楊大眼的軀體,周遭所有人都沉默了,原先他們并不懂這些,大唐草創(chuàng)不過數(shù)年,朝代更迭,征戰(zhàn)不休,死的人何止百萬計,尤其是他們這些當兵的,昨天還在一個鍋里吃,今天再見到就可能變成了冷冰冰的尸體。
對待袍澤弟兄戰(zhàn)死,他們早就感覺麻木了,可是,這一個多月以來,獨孤策卻讓他們一點一點的明白了,何為袍澤弟兄。
第一次有人戰(zhàn)死的時候,獨孤策要求他們將尸首燒化,將骨灰隨身帶著,來日送還回鄉(xiāng)的時候,他們還十分不解。
像他們這等境況,不知道什么時候,便要將性命丟在這茫茫草原,到了那個時候,誰來幫他們收尸,無非就是拋尸荒野,任由鳥獸分食,做那孤魂野鬼。
當時獨孤策的解釋是:哪個沒有父母妻兒,哪個想死后埋尸草原,哪個想死后尸身任由豺狼鷹隼啃食,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想想你們自己,倘若此刻死的是你們,難道也甘愿任由袍澤弟兄將你們丟棄不顧嗎?
獨孤策說完這番的話時候,所有人都無言以對,只是默默的收斂了戰(zhàn)死者的遺體,按照獨孤策的要求燒化,帶上了骨骸,繼續(xù)上路。
“豈曰無衣,與子同袍,王于興師,修我甲兵,與子同仇!”
一首“無衣”,從春秋戰(zhàn)國唱到了秦漢,從秦漢唱到了兩晉,又從兩晉唱到了隋唐,可人們對于袍澤弟兄之間的那份情誼,卻越唱越衰退了,從漠視敵人的生死,到漠視袍澤弟兄的生死,漢人骨子里的那份最質(zhì)樸的情感似乎都要消失不見了。
既然他們快要遺忘了什么叫袍澤弟兄,那么就由獨孤策來告訴他們,重新喚醒他們的這一份情感。
戰(zhàn)場之上,生死之間,除了手中的刀劍,身上的衣甲,能夠依靠的還有誰?。?br/> 所有人都盯著楊大眼漸漸被燒化的那張臉,似乎想要將他的容貌牢牢的記住,除了獨孤策,點燃了干草之后,他便走到了一旁,再不去看。
倒不是獨孤策冷血,也不是他不忍,只是不想,他害怕自己一旦和這些人都混熟了,記住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,容貌,性情,便會對這些人產(chǎn)生感情。
人一旦彼此有了感情,便會不忍,便會心軟,便不會再狠下心來,下達一次又一次進攻的命令,也就再也沒辦法做到心如鐵石,更沒辦法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了。
為將者,倘若連冷靜都沒有了,害死的可不僅僅是他一個人。
這些人的性命都交托在了獨孤策一個人的肩上,他要盡可能的將他們帶回去,盡可能多的帶回去。
“大人!我們是在這里休息一晚,還是連夜離開???”韓先走了過來,問道。
獨孤策看著遠處,道:“將楊大眼的骨骸收斂好,其他能帶走的,一律帶走,我們立刻離開,這附近肯定還有突厥人的營地,方才火起,說不得便會引來突厥人。”
韓先聞言,抱拳應聲,對獨孤策的所有決定,他都不會質(zhì)疑,也不敢質(zhì)疑,這一個多月亡命草原,倘若不是獨孤策的話,他們這百人小隊怕是早就死絕了。
韓先想不明白,當初獨孤策剛來陰山大營的時候,看上去,不過是個學過幾手花架子功夫的公子哥,大營里隨隨便便找個人就能將他揍趴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