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在一個多月前,在購物中心的跟蹤烏龍事件之中,夏涼就因撥通了林昀身上“翠雀的手機”而發(fā)現(xiàn)了一些端倪。
那時的林昀為了避免尷尬,遮掩真相,給出的解釋是“自己和翠雀認(rèn)識,她把手機丟在了自己家”。
這樣的說法背后其實有著許多矛盾之處,但當(dāng)時的他思考時間十分短暫,情況緊急之下,已經(jīng)給不出更好的解釋。
而如今,當(dāng)夏涼再次使用幾乎同樣的手段,并且問出了這句話的時候,翠雀便知道:沒什么解釋的余地了。
哪怕再用同樣的話術(shù)去欺瞞,說“林昀把手機丟在了翠雀家”,她也無法說明這件事背后的邏輯:自己為什么要帶著別人的手機?
想要圓上一個謊言,便需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彌補疏漏;想要隱瞞一件事情,就會讓自己的行為隨之變形。
翠雀并不是什么專業(yè)的演說家或者騙子,她不想、也不愿把太多精力投入到無止境地編造謊言之中。于是,她瞇起眼睛,緩緩嘆了口氣:
“對這些事情窮追不舍,就顯得任性過頭了哦。”
她選擇徹底放棄辯駁。
“對什么事情?”
夏涼拿著手機偏了偏腦袋,有些無辜道:“我不知道小前輩你在說什么哦?”
話音剛落,她的腦門就挨了翠雀的一個暴栗。
“好疼!”夏涼旋即捂住腦袋。
“已經(jīng)猜出來了還裝什么?”
翠雀有些無奈地收回手,耷拉著眼瞼看著夏涼:“你這孩子,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注意到的?”
“小前輩你這是承認(rèn)了?”夏涼摁著腦門訝然道。
“都到這份上了,為什么不承認(rèn)呢?”往后退了幾步,翠雀靠在了陽臺的欄桿上,“雖然姑且也算是比較難以啟齒的事情,但我還不至于對小孩子耍賴?!?br/> “嘿嘿,那就好。”松開了捂著腦袋的手,夏涼又賊笑著往前湊了兩步,再次壓低聲音,在翠雀耳邊問道:“所以說,我看到的‘林叔叔’真的和小前輩是一個人?”
翠雀沒有回話。
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夏涼,然后往陽臺門處扭了一下腦袋。
這個動作的意思也很明顯:讓夏涼把門關(guān)上再說,以免接下來的談話被房間里的林小璐聽到。
夏涼迅速會意,她轉(zhuǎn)過身,十分積極地跑去合上了陽臺的門,然后用滿懷好奇與探求的眼神再次看向翠雀。
“……先說說伱到底是怎么發(fā)現(xiàn)的吧?!贝淙复怪暰€道。
“這算是讓我發(fā)表獲獎感言?”
“你可以這么認(rèn)為,因為我也想了解一下你的思路。”翠雀直言不諱。
“嗯……要說什么時候的話,應(yīng)該就是上次打通電話以后?”
夏涼點著下巴,略帶著思考道:“我一開始確實是沒往這方面想啦,只覺得你和林叔叔互相認(rèn)識而已,畢竟小前輩你也說了:你和小璐的媽媽以前是隊友,認(rèn)識她的爸爸也很正常?!?br/> “但是,上次,就是那個爪痕的魔法少女打過來的時候,小前輩你第一時間出現(xiàn)在了林叔叔上班的地方呢?!?br/> “之后我就想起了之前的事情,也是小璐跟我說的:林叔叔去給她開家長會的那天,輕軌電車在路上遇到了殘獸。那次的殘獸也是小前輩處理掉的來著?”
翠雀神情微微一頓,然后點點頭:“沒錯,但是這似乎仍然不能作為證據(jù)。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話,依然可以用‘我和他之間有密切聯(lián)系’解釋過去。”
“但是,這已經(jīng)是第二次了哦,手機?!?br/> 聽到翠雀的反問后,夏涼指了指對方的口袋:“如果小前輩你真的和‘林叔叔’是兩個人,并且聯(lián)系密切,以至于每次出現(xiàn)殘獸都能最快速度趕到……那么是沒有理由放任對方的手機丟在這里,導(dǎo)致彼此之間失聯(lián)的吧?”
“就像小前輩你擔(dān)心我們的安全,所以要求小璐發(fā)現(xiàn)殘獸通知你一樣,如果你和‘林叔叔’也有著某種親密的關(guān)系,就算手機丟在了對方那里,肯定也是第一時間取回來才對?!?br/> “還有許多其他的疑點,比如小前輩你和‘林叔叔’明明似乎關(guān)系密切但行動有重合;紅思與姐姐看上去對‘林叔叔’也有點意思,但是卻對你們的關(guān)系沒有意見……”
隨著其一句一句解釋下來,翠雀的神情也由無奈變?yōu)樗妓鳎詈髿w于平淡。
她平淡的神情中看不出喜怒,尋不到一絲個人的感情,讓原本還帶著點邀功情緒的夏涼逐漸變得躊躇,甚至是有些心虛。
“我是知道的啦,到了這一步也還是不足以確定一切。而我這樣的猜測實在是太奇怪了,很有可能只是自己的妄想而已。所以才趁著這樣的機會惡作劇了一下,我想從小前輩你那里得到真正的答案?!?br/> 描述完了自己的思路后,見到翠雀還是一言不發(fā),她只能硬著頭皮道:“我這么做是不是惹你生氣了?”
——自己生氣了嗎?
翠雀忍不住自我反問。
按理來說,當(dāng)一個人試圖隱瞞的事情被他人揭穿,多少會因此感覺到羞惱,覺得自己的隱私被他人窺探了,是一種冒犯。
但是,現(xiàn)在的她卻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。比起秘密被揭發(fā)的羞恥,她心中更多的,是放下重?fù)?dān)后的如釋重負(fù)。
畢竟自己的初心,她真正想做的事情,從來都不是去欺騙。
想到這里,翠雀的目光也終于變得緩和,到了最后,則是閉上了眼睛。
朝夕相處之下的點點滴滴總歸會露出一些線索,而夏涼確實足夠敏感,從一堆線索之中抽出了正確的答案。
“……太聰明的孩子有時候招人討厭?!?br/> 她輕聲評價道。
“嘿嘿,謝謝夸獎。”
見到翠雀終于回應(yīng)了自己,夏涼面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:“但我還不想被小前輩討厭,我現(xiàn)在開始當(dāng)笨笨的孩子,能不要討厭我嗎?”
“你能不討厭我就夠了,不如說,我還以為你會很生氣。”
重新睜開眼,翠雀目光澄澈:“畢竟實際上我也騙了你,僅僅因為無法坦率地面對和小璐之間的關(guān)系,就對你一同進行了隱瞞?!?br/> “而且,三十多歲的大叔私下里是魔法少女什么的,也很奇怪吧?這樣的大叔若無其事地當(dāng)著你的前輩,對你們做魔法少女的事情指指點點的。你不會覺得很惡心嗎?”
——“誒?”
聽到翠雀的話,夏涼有些發(fā)愣,接著訥訥搖頭道:“不會哦?”
“我,是沒資格嫌棄別人惡心的吧?更何況那個對象還是小前輩。你是我現(xiàn)在最尊敬和依賴的人。”
她走到陽臺欄桿邊,站在了翠雀的身旁:“我很清楚自己惡劣的本性。小時候為了單純的自我滿足,沒能出聲阻止父母的矛盾;又因為這些事自暴自棄,直接變成了大多數(shù)人眼中的‘壞孩子’;如今好不容易在魔法少女小隊中找到了自己的歸所,卻依然沉浸在這樣的欲望之中,渴求更多的關(guān)心與關(guān)愛?!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