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產(chǎn)隊里。
　　
　　江錚攥著鼻青臉腫的生產(chǎn)隊長,把人按在墻上，冷眼掃過一邊隊部其他人。
　　
　　“看什么看？這是隊長自己要求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你也不能真動手大人呀！”副隊長急得不行：“你快撒手，別鬧出人命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死不掉。”江錚語氣毫無起伏。
　　
　　回頭看一眼暈過去的生產(chǎn)隊長,撒手把人丟地上。
　　
　　一直不敢靠近的人這才上前，把生產(chǎn)隊長給扶起來。
　　
　　“隊長！”
　　
　　“快快快,去把毛腳大夫找來?！?br/>　　
　　江錚盯著他們：“今天這事，干也得干，不干也得干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你！”
　　
　　“隊長現(xiàn)在生病，你們幾個就好好照顧他?！苯P轉(zhuǎn)身就要朝外走。
　　
　　副隊長抱著人，抬頭看向江錚背影,喊住他。
　　
　　“你站住,你這是明知故犯,你們身上本來就有成分，這下子要是被抓到把柄，這輩子也別想翻身！”
　　
　　江錚停下腳步，轉(zhuǎn)身望著副隊長：“要不然我把你也打暈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
　　江錚瞧見他眼底的害怕，嗤笑一聲。
　　
　　“我就問問你,以后還想不想好?！?br/>　　
　　副隊長不吭聲。
　　
　　江錚也不在乎他的意見。
　　
　　“我又沒違反規(guī)定,地是生產(chǎn)大隊的，我沒私種，最后東西長出來，也是生產(chǎn)大隊統(tǒng)一安排，只不過是把地里面的糧食給換成藥材,怎么就不行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你,你這是鉆空子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只要沒明文規(guī)定,我就是合法行為,誰來了我也這樣說,就你們這樣瑟瑟縮縮的，咱們生產(chǎn)大隊什么時候能有出息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
　　“你只要跟生產(chǎn)隊長一樣，老老實實的暈在這，后面的事就都跟你們沒關(guān)系，到時候咱們生產(chǎn)隊真立起來，光榮的不還是你們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
　　
　　副隊長還想爭，躺在地上已經(jīng)暈倒的生產(chǎn)隊長悄悄戳了戳他，不禁錯愕。
　　
　　江錚低頭把隊長的小動作看在眼里，也沒戳穿。
　　
　　拳頭打過，這會該給棗吃。
　　
　　“縣里知道，你們管不住我們，到時候出事，直接把我們推出去就行?！苯P語氣緩和一些。
　　
　　副隊長還是不甘心：“你這么大膽，就確定除去隊部的其他人，都愿意跟你干？”
　　
　　這可不是平常的小打小鬧。
　　
　　江錚沒開這個口。
　　
　　但是聽到動靜逐漸圍觀在門口的人，主動給了答案。
　　
　　“我們都聽著呢，哥這么做也是為我們。”
　　
　　“就是，年年種糧食，年年吃不飽，咱們生產(chǎn)隊的工分本身就低，就這還有年底拿出來去買公糧，我們早就想干別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江家以前就是做中醫(yī)的，說句不怕死的話，這大片地，幾十年前不就是種藥材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但凡只要日子能好過，種什么我們都不管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我們干！”
　　
　　大隊干部都看傻眼了。
　　
　　一個個都咬牙，勁得牙根疼。
　　
　　這不知道的，都還以為江錚是生產(chǎn)隊長。
　　
　　江錚見此，無視大隊干部，扭頭盯著外面的人。
　　
　　“你們相信我，我就肯定帶著大家干好，現(xiàn)在，都回家去拿農(nóng)具，下地?！?br/>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生產(chǎn)隊長躺在副隊長懷里，豎起耳朵聽腳步聲越來越遠，直到聽不見聲音。
　　
　　這才悄悄睜開眼睛，歪頭看過去。
　　
　　院子里人已經(jīng)走干凈。
　　
　　隊長抬手小心翼翼的揉了揉臉，碰一下都齜牙咧嘴地疼。
　　
　　“嘶……”
　　
　　副隊長瞧見，一臉不解：“隊長，就讓江錚繼續(xù)這樣跟生產(chǎn)隊對著干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你能管住他？”
　　
　　“……不能?！边@才是最憋屈的。
　　
　　人家生產(chǎn)隊都是大隊干部一聲喊，其他人跟在后面悶頭干。
　　
　　他們倒好，大隊干部直接就是個擺設(shè)。
　　
　　偏偏生產(chǎn)隊近三十號人，大隊干部就四五個。
　　
　　真動真格的，一點好都吃不了。
　　
　　副隊長還是不明白：“那他們這要是被發(fā)現(xiàn)，第一個查的還是我們。”
　　
　　“你等會，跟我去縣城里面鬧一鬧，但是千萬記得別說他們干什么。”
　　
　　這□□裸袒護的態(tài)度，讓副隊長看傻眼。
　　
　　“隊長，你是不是剛剛被江錚打到腦袋？”
　　
　　他在一邊可看見，江錚那拳頭全是往臉上招呼的。
　　
　　“你才傻，先扶我起來?！?br/>　　
　　副隊長扶他起身，有些頹喪：“去縣城鬧還不說什么事，他們肯定跟之前一樣，不管這事?！?br/>　　
　　生產(chǎn)隊長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：“要的就是不管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？？？”
　　
　　生產(chǎn)隊長掃過大隊干部，坐在椅子上語重心長道。
　　
　　“我知道，大家好好的被調(diào)來五里，心里都委屈，可我就問一句，你們看其他人趾高氣昂地給白眼，心里不氣？”
　　
　　“氣，可能有什么辦法。”
　　
　　照其他人的話說，成天跟成分差的人在一起，誰知道心會不會變。
　　
　　生產(chǎn)隊長點頭：“我也氣，可咱們的情況，注定得不到縣城的扶持，一切都只能靠自己，要是他們真把藥材這事給折騰起來，江錚也說了，那都是咱們的功績。”
　　
　　副隊長還是覺得郁悶。
　　
　　還真是相信江錚。
　　
　　生產(chǎn)隊長話說到這，慢悠悠的扶著桌子起身。
　　
　　“我啊，現(xiàn)在重傷不能下床，我要回去養(yǎng)傷，你們最近，也都躲著點大隊里的人，等事情穩(wěn)定下來，再看看后續(xù)的情況。”
　　
　　只是一轉(zhuǎn)身，就瞧見外面著急忙慌跑進來的魏紅旗。
　　
　　生產(chǎn)隊長想要臨時裝暈倒也來不及。
　　
　　他已經(jīng)被看到。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魏紅旗跑進生產(chǎn)隊，放有一張老木桌子的正堂里，沒能看見江錚。
　　
　　最顯眼的，要數(shù)生產(chǎn)隊長那又恢復(fù)成豬頭的臉。
　　
　　“隊長。”魏紅旗還不清楚出什么事。
　　
　　樹根倒是理直氣壯：“我哥呢？”
　　
　　生產(chǎn)隊長捂著臉頰，小聲含糊道：“你別急，正好我有點事要跟你說?！?br/>　　
　　他扭頭跟其他人說：“你們也回去，我跟江錚媳婦談點事。”
　　
　　生產(chǎn)隊的其他干部陸陸續(xù)續(xù)離開。
　　
　　樹根站在魏紅旗身邊沒動。
　　
　　生產(chǎn)隊長瞧見，也不趕他，拉過凳子讓他們坐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焦心地想知道出什么事情，追在生產(chǎn)隊身邊詢問。
　　
　　“隊長。”
　　
　　“江錚媳婦，等會你回家見到江錚，好好勸勸他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勸？”
　　
　　“我今天去縣城，收到上面的消息，有意取消階級斗爭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真的！”這可是大好事。
　　
　　“但全國各地在針對黑五類摘帽的商討，出現(xiàn)極大爭議?！?br/>　　
　　隊長頓一下，仔細斟酌道：“咱們縣長是主張反對摘帽行動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喜意全無。
　　
　　“江錚爺爺就是典型例子，今天正上午，又被借機拉出來批，你們今天去縣城，這件事情肯定已經(jīng)知道，我理解江錚心里面有氣，想做出一番事來，但是把全生產(chǎn)隊的田地改種藥材，這件事情，還是太冒進。”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魏紅旗離開生產(chǎn)隊，沒有回家。
　　
　　她順著路走到生產(chǎn)隊田邊，遠遠就瞧見大隊里的人正在準(zhǔn)備。
　　
　　樹根還跟在身邊，見她半天沒說話，心里也有點忐忑。
　　
　　“嫂子，下面我看一圈，沒見到哥，他這會該回家了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回神：“今天麻煩你跟著來回跑，等過兩天，讓江錚請你來家吃飯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嗨，這就客氣，不過吃飯行，嫂子你是不知道，自從咱們大鍋飯沒了，我就沒吃飽過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那到時候來，保準(zhǔn)管飽。”
　　
　　“好嘞，那我先回去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笑著看他離開，又掃一眼田地里。
　　
　　太陽已經(jīng)開始往西邊下落，卻依舊能看到田地里面的情況。
　　
　　貧瘠的黃土地上，年前就播種的小麥，事到如今抽苗的都沒多少。
　　
　　跟她之前在魏家村所看的情況半點也不一樣。
　　
　　五里地太荒。
　　
　　帶著心事回家，透過院門就瞧見江錚拉著山上搬下來的小石磨，坐在那老老實實的磨麥麩，邊磨邊跟奶奶說話。
　　
　　看神情，半點也沒有知道縣城爺爺被批的難過和氣憤。
　　
　　抬頭瞧見她回來，還笑著招手。
　　
　　“媳婦，你可算回來，樹根那臭小子呢，成天凈亂說話。”
　　
　　徐老太坐在一邊點頭：“是呀，事情都沒搞清楚就亂說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奶奶，我明天見人教訓(xùn)他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你也少動點手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我有分寸。”江錚說著說著，瞧見媳婦還站在那，扭頭看過來。
　　
　　“媳婦，你站那干嘛？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看了眼奶奶，把心里事給壓下去，扯出一個笑容。
　　
　　“想晚上吃什么，你跟奶奶有什么想吃的嗎？”
　　
　　“有，想吃點管飽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感情你之前吃飯都沒吃飽？”
　　
　　“今天不一樣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奶奶呢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我都行。”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當(dāng)天晚上，魏紅旗才算知道江錚為什么要吃飽。
　　
　　感情力氣全用在她身上。
　　
　　事后房間里有點安靜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有些懵的腦子好一會才緩過神來。
　　
　　“媳婦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恩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你下午去生產(chǎn)隊，他們跟你說什么了？”
　　
　　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，還以為藏得很好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聽到這，側(cè)身抱住他。
　　
　　“江錚，隊長講，你要把咱們?nèi)宓牡兀几姆N藥材，你什么時候有這想法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江錚沒應(yīng)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又戳了戳他。
　　
　　“老五他們知道那會，就有了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心驚一下。
　　
　　她還以為，是沒抓到人的那次有的。
　　
　　“以前咱們總想山上沒人，可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閑著沒事上山，這要是可控還好，不可控，咱們都不一定知道，與其這樣一直擔(dān)驚受怕，索性把事往大玩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所以你把整個生產(chǎn)隊都拉下水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害怕了？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想到今天生產(chǎn)隊長說爺爺?shù)南聢?，心里有點慌。
　　
　　“有點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不用怕，其實也不全是為藏這事，咱們的田適合中藥材是事實，咱們種糧食沒產(chǎn)量，也是事實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可種子你是哪里來的？”
　　
　　“有時候，做人也不能太較真。”
　　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
　　行吧，這話意思就是不能深問。
　　
　　“你真覺得，能好？”
　　
　　“這不是有你跟奶奶，到時候你們?nèi)ソ趟麄?，等他們嘗到甜頭，明年都不用我再提?！?br/>　　
　　江錚的聲音里，帶著對未來的憧憬。
　　
　　把一切都看得很好。
　　
　　讓魏紅旗原本想勸勸爺爺?shù)氖虑?，這下也沒再開口。
　　
　　她覺得，江錚很強大，不需要安慰。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生產(chǎn)隊長如他所說，去縣城一通哭訴，最后被敷衍回來。
　　
　　無他，五里大隊每年都鬧事。
　　
　　當(dāng)初之所以成立生產(chǎn)隊，為的就是省事。
　　
　　對于生產(chǎn)隊長的哭訴，有人出來象征性的安慰兩句，就把人打發(fā)回去。
　　
　　大隊干部瞧見一如既往，徹底死心。
　　
　　只假裝看不見種的是什么，也開始跟著忙活起來。
　　
　　五里大隊開始忙碌。
　　
　　原本撒小麥的平地得整改成一隴一攏的，按照奶奶的意思，原本的小麥種子也沒管，就這樣放在地里。
　　
　　瞧如今的長勢，怕是沒多少長頭。
　　
　　江錚帶著人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的把田地給分割開，用來區(qū)分種子。
　　
　　桔梗、菘藍、白芷、天麻、決明子……
　　
　　或處理或直播，一一栽種到地里去。
　　
　　江錚也趁著這個機會，帶著老五跟樹根兩個，把山上也收拾一遍。
　　
　　樹根瞧見那已經(jīng)冒芽成秧的山田，絲毫沒覺得哪不對。
　　
　　山上能利用的土地也全部都翻整利用起來，只不過栽種的都是成長期長的藥材。
　　
　　兩年的，三年的，五年的，也全部都區(qū)分開。
　　
　　按江錚的話來說，那就是做兩手準(zhǔn)備，既要快速回本，也要長遠發(fā)展。
　　
　　生產(chǎn)隊的人對這藥材都抱有很大的期望。
　　
　　除草最輕快，捉蟲看鼠也麻利。
　　
　　不知道是不是往年這片地上沒多少糧食，倒是沒遭受多少蟲害。
　　
　　看著田地里面，一茬一茬的長成，都開始在幻想年底的收成。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進入九月的天，開始多變起來。
　　
　　往年一直大太陽的天，今天開始多雨。
　　
　　偏偏藥材最害怕的，就是雨水泡根，眼瞅著進入十月就能開始收成，如今大雨一下，五里大隊的人都心慌起來，心里都祈禱雨水趕緊停。
　　
　　稀稀拉拉連下有七天，魏紅旗坐不住。
　　
　　“不行，咱們不能繼續(xù)在家里窩著，雖然沙壤排水性好，可架不住這么下?！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