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連幾天,魏紅兵都帶著魏紅星來幫忙。
直到有人把地里的活弄完，分出手來幫忙，魏紅旗才攔住倆人。
“現(xiàn)在能忙過來,肯定能趕在規(guī)定時間前，把藥材給交上去?！?br/>
“真的？”魏紅兵不放心。
“你們都連著幫好幾天,再多的活也有干完的一天?！?br/>
魏紅星倒是沒想那么多。
“正好，我過幾天要去縣城練習，我剛進去，團長就有給我表現(xiàn)機會?！彼具€糾結(jié)，要怎么跟紅旗姐說。
“你這頭發(fā)就是為表演剪的？”
今天一到,魏紅旗就瞧見,她那額前頭發(fā)全部剪短到眉毛,后面也不知道怎么弄的，全部卷起來。
“好看嗎？”魏紅星撥了撥眼前短發(fā)：“這叫汗簾，到時候后面頭發(fā)放下來，顯得臉特別小?！?br/>
顯不顯臉小，魏紅旗不清楚。
就目前看起來,倒是挺顯年齡大,平白就老好幾歲。
“你帶嬸嬸去看過情況？”不然這頭發(fā)嬸嬸能罵死。
“去吧?！蔽杭t星含糊其辭不愿意多說。
她瞧見，扭頭多問一句哥哥：“她真說了？”
“恩，我有見她帶嬸嬸去縣城?！?br/>
“放心了吧?！蔽杭t星輕拍拍她：“等以后我能主演，我給姐你留票，可要來支持我。”
“行?！?br/>
魏紅旗也難得見她對一件事情這么上心,笑著點頭答應(yīng)。
“媳婦。”
身后傳來呼喚聲,魏紅旗扭頭,就瞧見江錚拎著籃子過來。
她伸手接過來,遞給哥哥。
“哥,這個你帶回去給嬸嬸，家里種的一點菜。”
“你拿回去自己家吃。”魏紅兵要推辭。
魏紅星先一步伸出手：“哥，你干嘛這么見外，姐，我來拿。”
悄悄掀開粗布，就見籃子里網(wǎng)兜里放的幾十個雞蛋，邊上是土豆蘿卜什么的。
她樂呵的抱著籃子，連說好幾遍謝謝。
團長前段時間還有叮囑，說身為一個表演者，不僅要保持好身材，管理好皮膚，還要保護好嗓子，誰知道以后會不會唱兩句。
于是她從團里其他人那得到消息，說是早起喝生雞蛋，對嗓子好。
前段時間送回家的雞蛋全都被她媽拿去換成糧票，這一籃子可要留下來。
魏紅兵還想說什么，直接被魏紅旗攔住。
“哥，可別跟我爭這個，被外人看見，我可是要遭舉報。”
魏紅兵無可奈何，沒再退卻。
“回去吧，我們走了?！?br/>
……
“媳婦，藥材總算全部都收庫，我明天就帶人把貨送過去?！?br/>
江錚把最后一把放好，臉上露出豐收的喜悅。
身后零星站著幾個人，大家伙都開心到不行。
忙活一個多月，總算是全部結(jié)束。
目前稱重的結(jié)果，比他們原本預(yù)想的還要好，跟公社書記保證沒畝百斤的數(shù)量，超額完成，算下來足有一百二。
“你放心去，我?guī)е麄儼堰@一季的種子給種下去，沒問題的?！?br/>
“那就老五，樹根，大林還有春生跟我去，剩下的，留在隊里播種?！?br/>
老五磨磨唧唧：“哥，生產(chǎn)隊那隊長還有倆人去，我留下幫忙種地。”
“行，那就小柴跟著一起去?！?br/>
“哥！”
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啥心思，老實點跟我走?！?br/>
“……”
老五悄悄看向小柴，小柴察覺直接扭過頭不看他。
魏紅旗看在眼里，也不愿意搭理他，只問江錚。
“大概要去幾天，你們算了嗎？這么多東西，送去市里不好弄吧?！?br/>
“先去公社看看情況，看書記怎么說?！?br/>
“隊長不知道嗎？”
“才收好，還沒問，隊長在隔壁沒？”江錚問外面的人。
“剛剛看見在?！?br/>
“我知道！”小柴舉起胳膊主動報告情況：“隊長正接待客人呢?！?br/>
“客人？”江錚嗤笑一聲：“咱們這破地多少年沒來過客?！?br/>
“沒準是看咱們現(xiàn)在要起來，提前來套交情?！睒涓靡獾匦Α?br/>
魏紅旗也被他那夸張的笑給逗樂。
倒是老五湊近乎：“小柴，知道來的是誰不？”
小柴躲開她，藏到魏紅旗身后。
“不知道是誰，但是我聽到他說，是來領(lǐng)年初丟在咱們這的自行車?！?br/>
魏紅旗跟江錚瞬間笑不出來，兩人相互看對方一眼。
那車……不是當初大晚上偷窺那人的。
“這么久才來，怎么證明是他的?！崩衔暹€在稀奇。
“好好的車，當初為啥丟咱們這？”樹根也疑惑。
江錚已經(jīng)擠出來，直奔隔壁。
“哥？”有人還想追。
魏紅旗趕緊攔?。骸疤柖荚谖髀?，你們該回家準備做飯，明天還要忙呢?！?br/>
把人全部轟散，她才追進隊部。
看到安穩(wěn)坐在生產(chǎn)隊長對面的男人，腦子轟一下地炸開。
是他。
上次去縣城撞見劉財，出手幫忙的那個男人。
當時她就覺得眼熟，可她肯定，絕對不是因為門縫那一眼。
那晚烏漆嘛黑的，根本誰都看不見誰。
在哪見過？
……
江錚已經(jīng)在質(zhì)問。
“你說是你丟的，車什么樣，為什么會丟在這，怎么丟這么長時間才想來找？”
生產(chǎn)隊長聽出這語氣中的質(zhì)問，心里懷疑剛剛有人惹江錚生氣。
不然說話怎么這么沖。
“我剛剛問過，都對得上，來這說是找親戚，上山?jīng)]找到下山的路，從山背繞出去，現(xiàn)在才有時間來找?！?br/>
時間，地點，車子全部都對得上。
生產(chǎn)隊長私心里，是相信那丟在生產(chǎn)隊的車子是他的。
得到確定，江錚看他的眼神更冷。
“那當天偷闖我家嚇到我家里人的，也是你?！?br/>
“啥？”生產(chǎn)隊長還不知道這事。
徐永安沒否認，也沒承認。
“其實我這次來，還有一個目的。”
他拿起桌上放的東西，走到魏紅旗面前。
“之前一直想找機會，把這東西還給你，好好謝謝你，之前如果有嚇到你，我很抱歉?！?br/>
魏紅旗盯著他手里拿得包裹，幾塊干裂的餅子，和幾包種子，一直被忽略的畫面不斷閃現(xiàn)。
她倒退一步，只覺得眼前這人太恐怖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？”
江錚防備著眼前男人，把媳婦拉到背后，看到那種子也明白過來。
怪不得，當初上山發(fā)現(xiàn)山田沒出聲。
徐永安很無奈，他看向生產(chǎn)隊長：“能不能麻煩，讓我們單獨聊聊，我們之間可能有點誤會?！?br/>
生產(chǎn)隊長也滿心問號，他想留下來看到底發(fā)生什么。
對上江錚陰鷙的目光，立馬點頭答應(yīng)：“你們聊。”
再繼續(xù)留下來，萬一江錚又發(fā)瘋怎么辦。
他可攔不住。
生產(chǎn)隊長還貼心地關(guān)上門，給他們留下一個絕對私密的空間。
沒了外人，江錚也不兜彎子。
“之前夜闖我家門的，是不是你?！?br/>
“是，我當時沒想到那里有住人。”
“借口?！蔽杭t旗直接反駁：“如果真是誤會，在知道里屋里面有人，就不應(yīng)該逃跑。”
她轉(zhuǎn)頭跟江錚解釋：“這人我之前見過，有兩次。”
“第一次就是他撞到我，柴胡種子就是從他那得來的?！?br/>
徐永安及時開口：“這也是我要謝你的，當初如果不是兩個包裹調(diào)換，我被打投辦抓住后，一定被關(guān)?！?br/>
魏紅旗不想聽這個：“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！”
兩人素不相識，就那一面，對方竟然能找到她住在哪里。
光是想想，就感覺頭皮發(fā)麻。
“是我運氣好，被抓沒查到證據(jù)，正巧撞見你們從城門口過?！?br/>
魏紅旗不信，哪里這么巧。
徐永安還在解釋：“我上次跟過來，原本是想找機會跟你換回種子，可能時機不對，等我發(fā)現(xiàn)，種子已經(jīng)被種?！?br/>
“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?！蔽杭t旗現(xiàn)在能想到的，就是抵死不認。
江錚跟魏紅旗想到一起去，都不想認這事。
“既然你是來找車，帶著你的車離開?！?br/>
“你們不用緊張，我上次救過你，你該知道，我不是壞人?！毙煊腊苍俅纬雎暟矒?，輕聲細語中說出目的。
“我是來幫你們的?！?br/>
“？？？”
“剛剛路過，我有看到，你們第一年的收成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，目前肯定愁于沒渠道把這些燙手山芋給賣出去，我可以幫你們?！?br/>
他卡著時間，總算等到藥材采收結(jié)束的點來。
江錚這才看透：“什么自行車，什么道謝都是借口，你想要的，就是我們種好的藥材?！?br/>
“話不能這么說，種子本身就是我的。”
“嗤，你不是我們縣城的人吧?！?br/>
“這不重要?！毙煊腊财饰隼Γ骸澳銈兎判?，我不會過河拆橋，總歸你們辛苦把藥材種成，我可以把利益五五分?！?br/>
“你們上次既然在老橋那買兔種，應(yīng)該多少了解黑市情況，西石縣徐家是有口皆碑?！?br/>
江錚譏諷地笑出聲，伸手把門打開。
“趕緊滾，別等我動手把你扔出去?！?br/>
這情緒轉(zhuǎn)變，讓徐永安愣住，眉頭微皺眼底閃過不悅。
“你是覺得獲利太低？”
“徐家都鉆錢眼里的人，跟我五五分還真是大方，但是我貪心，我要十成十，滾。”
“你！”
“你今天來五里，家里長輩不知道吧，有時間在這嗶嗶，不如回家把族譜了解情緒，免得下次見面都不記得叫爺爺?！?br/>
“你太侮辱人，我好心好意來幫忙?！?br/>
江錚見他不動，伸手一把把人給推出門。
“幫忙？這話說出來也不怕把人大牙笑掉?！?br/>
徐永安也被惹出火來：“行，既然你不樂意合作，那就等著被查抄，最后一毛不剩?！?br/>
“去，不去都丟你爺爺我的臉?！?br/>
……
魏紅旗站在一邊都看傻眼了。
不知道江錚為什么突然情緒變化這么大，明明之前還好好的，雖然不耐煩也沒直言損人。
視線里，看著那人推著自行車離開。
魏紅旗才扭頭看向江錚。
“你認識他？”
“他剛剛說救你，怎么回事？”
倆人異口同聲詢問，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。
“你先問?！苯P退一步。
真讓魏紅旗問，她倒是有點迷糊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哪里問起。
“算了，還是我先說。”她知道江錚想問什么，簡單把上次遇見劉財?shù)那闆r說清楚。
江錚聽到劉財質(zhì)問的那兩句話，沒由來地一陣緊張。
“都沒聽你說?！?br/>
“當時光顧著擔心你，把事給忘了，也不是什么大事，說出來也是惹人心煩。”
“那你信他嗎？”江錚隨意問出來，眼神卻一直盯著她。
“怎么可能信?！?br/>
魏紅旗這才發(fā)現(xiàn)江錚不對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江錚抬手抹一把臉，借此緩解臉上有些僵硬的肌肉。
“西石縣徐家，就是當時舉報爺爺?shù)娜酥??！?br/>
魏紅旗注意力當即被轉(zhuǎn)移，驚訝地看著他。
原本以前的糟心事，江錚不想說，這次被捅出來，他糾結(jié)一下，認為她如今嫁進來，有知情權(quán)利。
“走，回家說?！?br/>
……
兩人一進家門，奶奶已經(jīng)在廚房里準備晚飯。
這段時間已經(jīng)習慣，只要到點倆人沒回來，奶奶就會主動把飯做上，等他們回來都能吃上熱乎的。
魏紅旗把活給搶過來，讓奶奶回屋去等著。
廚屋里，江錚撐在灶臺上，腦子在打轉(zhuǎn)，糾結(jié)先從哪里說。
半響才開口。
“當年打土豪分田地，江家是咱們市知名大地主?！?br/>
“外人都只說老地主剝削長工，把人不當人，沒人知道，在江家做過的長工，都沒有想分的?！?br/>
那時候，在江家做工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。
工錢按時結(jié)算，逢年過節(jié)也會給東西，只要做事精心，當時想的，就是老老實實把藥材種植出來。
江錚想到忍不住輕笑：“當年站在咱們屋后山頭上，眼睛能看到的，全是江家地?！?br/>
“時代在變，太爺爺察覺到情況不對，主動帶著地契家產(chǎn)，散盡家財只為求個安穩(wěn)?！?br/>
“那時候情況還不嚴峻，主動帶頭還是能得到理解。”
“上頭接受并且借這事來敲打其他老地主，聽奶奶說，當年咱們市的打土豪行動最順利?！?br/>
“那年爺爺奶奶才結(jié)婚，之后家里保留一間小屋，就是現(xiàn)在的五里。”
只是誰也沒想到，人心不足蛇吞象。
那之前，因錯誤炮制藥材險些害死人的弟子，和知道真相瞞起的長工，倆人記恨太爺爺趕他們出門，合起伙來告到縣里。
說太爺爺所上交的財產(chǎn)不過是九牛一毛，更多的全部被藏起來。
來人質(zhì)問搜查時，太爺爺一生仁善，當場被氣出病，沒幾天就沒了。
“后來，那些人堅信我們藏有財產(chǎn)，直接抓走你爺爺，稱一天不交出來，就要被批一天?！?br/>
徐老太撐著拐棍，出現(xiàn)在門前。
江錚跟魏紅旗都愣住。
“奶奶，你都聽到了?！?br/>
徐老太盯著倆人：“不用這樣看我?！?br/>
兩人眼底的擔心都要溢出來。
她擺擺手：“如今我活著，你爺爺也活著，這比什么都強，可當年干壞事的人呢，找已經(jīng)死絕，就算留下后代，天譴也會跟著他們，我會好好活著，看他們一個個的下場?！?br/>
江錚嘴巴抿成一條線，手攥緊成拳頭。
“今天我見到西石徐家人。”
當年那被趕出家門的長工，就姓徐。
徐老太恍然大悟：“怪不得，你突然說起這些?！?br/>
“奶奶，如今上面已經(jīng)在討論黑五類摘帽，我們遲早能等到光明正大的那天?！?br/>
徐老太露出一個神色不明的笑容，慢吞吞的轉(zhuǎn)身。
“那就等，慢慢等。”
……
魏紅旗望著奶奶來了又走的背影，心里沉甸甸的。
奶奶或許也有察覺，才會一點希望都不報。
生產(chǎn)隊長也說過，江家的情況，特殊。
魏紅旗扭頭：“你說，那人會不會真的去舉報。”
“他們不敢，他們最慫，也就會做些陰溝里才干的勾當，看著吧，過幾天他們還會再來。”
帶著所謂官家人來。
江錚皺起眉頭：“藥材必須這兩天盡快送給國藥廠，明天天一亮，我們就出發(fā)?！?br/>
對方今天放出這種狠話，很可能還不知道五里已經(jīng)被推成試點地，所有種植藥材都合理合法。
不然肯定不會拿舉報來威脅。
“不，連夜出發(fā)?！?br/>
江錚站直身子：“媳婦，我現(xiàn)在就找樹根他們，裝車送去縣城?！?br/>
“公社書記都已經(jīng)點名扶持的項目，他們還能動什么手腳不成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