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哥！”
魏紅旗隔墻就開始叫,推開虛掩的院門，跨過門檻就瞧見院子里坐著一個姑娘，倒是沒見哥哥本人。
“你找誰？”劉文思站起身,眼神里帶著防備絲毫不掩飾。
“我找我哥?！蔽杭t旗看著桌上空蕩蕩的，主動說：“你是哥哥的朋友嗎？”
她熟門熟路的從廚屋里面拎出熱水瓶,倒杯水遞過去。
劉文思意識到自己想歪，趕忙伸手接過來。
“不用客氣?！?br/>
魏紅旗放下暖水瓶，她進家門動靜可不小，到現(xiàn)在都沒看到哥哥，人呢？
“魏紅兵在隔壁?！?br/>
話音落下,在隔壁聽到妹妹聲音的魏紅兵從門口回來。
“紅旗,你今天不忙？”
“今天不逢集,也不用上課……”
魏紅旗目光落在對面姑娘身上，比量著身形，逐漸跟昨天所見的人重合。
昨天見的真是哥哥？
“介紹一下，這是我新認(rèn)識的朋友，這是我妹妹跟妹夫?！蔽杭t兵簡單介紹完,看著劉文思說：“今天我妹妹回來,你問的事情，我之后再回答你?！?br/>
“我這么遠(yuǎn)騎車來，你就不留我吃頓中午飯？”
“今天不方便?！?br/>
“這是把我當(dāng)外人？”
“？”
魏紅兵覺得奇怪，心想你本來不就是外人。
可想到心里惦記的事情，沒吭聲,氣氛一下尷尬在那里。
魏紅旗站在邊上扯了扯哥哥的袖子：“哥。”
“我送你離開,騎車也快?！?br/>
劉文思滿心郁悶,有其他人在,話都說到這個份上,她繼續(xù)留下就有點死皮賴臉。
“不要你送，我認(rèn)識路?！?br/>
她把院墻邊放著的自行車推出來朝門外走，死要面子不回頭。
等走兩步，就聽到身后哐當(dāng)一聲響，再回頭，大門已經(jīng)關(guān)上。
“魏紅兵！”
……
院子里。
魏紅旗有點懵，看著情況，哪里像是對象。
“哥，我剛回來，村口就有人說你帶對象回來，是剛剛那個嗎？”
“誰瞎說的，我們認(rèn)識才沒幾天?！?br/>
“真不是？”魏紅旗追在哥哥屁股后面問。
“不是，你怎么回事？這事不是商量好，不催我?！?br/>
“也沒催，這不是好奇?！蔽杭t旗碎碎念：“我這兩年就算再著急，可有再催過，我這是合理建議，我覺得那姑娘對你有意思，你呢？”
這點江錚也好奇起來：“你又知道？”
“能看出來的，沒見哥哥剛剛回來后，那姑娘眼里就沒我們倆。”
江錚嘖嘖出聲，瞅媳婦的眼神不太對。
魏紅旗心思都在哥哥身上，沒理他。
“哥，我問你呢?！?br/>
魏紅兵坐在原地皺眉，又確定一遍：“你認(rèn)真的？她真喜歡……”
“你這什么表情。”魏紅旗就見哥哥一臉抗拒。
“我說呢?！蔽杭t兵細(xì)想一遍，這才恍然大悟。
“是不是感覺到一點！”
“你老實坐下說，把大哥都繞暈?！?br/>
魏紅旗手被拽住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，回頭就拍江錚一巴掌。
“哎呀，你別打擾我?！?br/>
魏紅兵見兩人動起手，這才出聲解釋。
“把你心里念想給掐掉，我不喜歡這種，嬌滴滴的都跟沒長大似的。”
“哦?！蔽杭t旗情緒一下子恢復(fù)正常。
看哥哥表情，是真沒戲。
“那還是要跟人家姑娘說清楚，不然誤會就不好。”嫂子又沒了。
“是要說清楚，等會就把批條給送回……”魏紅兵話說一半，抬頭對視上妹妹，才察覺到已經(jīng)說漏嘴。
“什么批條？”魏紅旗多問一句。
這下連江錚都認(rèn)真起來，能用上批條的，可都是國有資源。
魏紅旗轉(zhuǎn)身在江錚外套里兜里掏出一個布包，就上次魏紅兵給的那份。
“哥，我怎么有點不安心。”
錢放在桌上，她在等一個解惑。
魏紅兵摸了摸鼻梁，選擇坦白。
“你也別瞎想，我干的都是正經(jīng)事。”
魏紅旗也不插嘴，安安靜靜坐在原地等著聽。
魏紅兵在腦子里面捋一遍，重頭說：“我在老師傅那學(xué)手藝，這事你知道的。”
“恩。”
“老師傅雕花刻木手藝都是好的，縣城里有些老人，就愛這一手，我也就時不時去送貨。”
魏紅旗點頭，她出嫁之前，哥哥就已經(jīng)做滿一年幫工，正式成學(xué)徒，如今兩年多，有些小件已經(jīng)能讓哥哥自己上手。
“去年年初去縣城送貨，趕上是送給公社干部，搬的時候聽到他們說話?！?br/>
“說縣城有新項目要建設(shè)，但是缺材料，市里面卡批條不給足量?！?br/>
“我聽出點意思，就跑一趟市里到處想辦法，也是我運氣好，這事被老師傅知道，給了關(guān)系?！?br/>
老師傅花兩個月時間做套實木家具，打磨刷漆雕花費老大功夫。
這一套送出去，不用條子，就能直接從建材廠拿貨，那建材廠廠長也算認(rèn)他一個眼熟。
……
魏紅旗坐在原地，頭懵懵的。
她看著身邊這一個兩個，膽子都忒大。
“哥，這事危險嗎？”
“你安心，都是走正規(guī)渠道，市里面這種工廠私下交易多著呢，也是跑這一趟，我才知道人家市里建材廠為什么卡條子?！?br/>
他搓了搓拇指：“但凡拿條子來批，一句為國建設(shè)就把價格壓到最低，這里面根本沒什么利潤可言。”
“那些工廠是背靠著國家，但最終還是要看產(chǎn)量說話，所以生產(chǎn)的建材，一部分按條辦事，一部分就私下來彌補盈利?！?br/>
“要不是老師傅的關(guān)系，我可能連人家面都見不到?！?br/>
江錚眼睛亮起來：“大哥說的建設(shè)，是不是縣城那水利工程？”
“對，年后已經(jīng)開始正式動工?！?br/>
“供應(yīng)的什么？”
“水泥?！?br/>
“不出什么意外，工程結(jié)束前，差的水泥全都從我這走，但是工程差的不止這些，鋼筋也缺，正好那水泥廠廠長有認(rèn)識的鋼筋制廠?！?br/>
魏紅旗聽到這，想到剛剛離開的人。
“所以，那姑娘……”
“鋼筋制廠廠長的女兒，這次是跟來視察情況，如果可以，貨渠道就能打通?！?br/>
魏紅旗撓了撓下巴：“哥，我忽然覺得，也許我剛剛看錯了。”
“恩？”
“也許人家不喜歡你?！?br/>
不是魏紅旗泄勁，實在是，一個市內(nèi)廠長的女兒，有什么原因會看上他哥。
喜歡她哥年齡大？
總不能是長得帥，哥哥成年在地里熬，那一張臉曬的跟紫茄子似的，跟帥半點沒關(guān)系。
魏紅兵板著臉，抬手摸了摸：“你長這么俊，我尋思我肯定也不丑?！?br/>
“……不丑?！?br/>
“不逗你，不管是不是，對方讓女兒來看，就沒放在心上?！?br/>
這嬌小姐對工地上的情況什么都不懂，哪里能是來視察的。
估計就是市里面鋼筋廠的不好駁水泥廠面子，就找個借口來打發(fā)。
“反正我也還沒跟工程負(fù)責(zé)人說，就算是不成，有水泥撐著也沒問題?！?br/>
“那你平時小心點。”
除去多叮囑兩句，魏紅旗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事到如今，攔肯定是攔不住。
經(jīng)過這么多事，她現(xiàn)在心態(tài)轉(zhuǎn)變，到不覺得攔住就好。
唯一遺憾的，還是沒嫂子。
看家里空蕩蕩的，哥哥一個人平時多凄涼。
魏紅旗站起身：“日頭不早，今天我做飯，一會叔嬸回家，就被讓他們再做?！?br/>
……
魏紅旗挽起袖子走進廚房，收斂地扒掉兔子，丟到冷水里泡去血水，開始準(zhǔn)備其他。
時不時能聽到院子里傳來的聲音，是江錚在問工程的事情。
“大哥，負(fù)責(zé)水利工程的是公社哪個干部，你認(rèn)識嗎？”
“見過兩面，怎么想起來問這個?！?br/>
“為集市，現(xiàn)在集市用的那塊土地，找不到算在誰那，我想跟公社申請，劃到五里名下，年初劃分時，還缺我們一部分地。”
他一直認(rèn)為，東西還是自己的更安心，土地也一樣。
魏紅兵也去過集市：“那一塊一直有問題，當(dāng)初工程打算從那塊挖渠排向田地里，才發(fā)現(xiàn)那片土地屬于老宅基地，已經(jīng)分下去?！?br/>
“可那都多少年沒住過人?！?br/>
“是，但是算宅基地，縣城宅基地跟生產(chǎn)隊的不同，都是屬于自家的，這種牽連沒弄清楚，擅自收地怕后面出現(xiàn)糾紛，就換了路線。”
“所以沒辦法？”
“恩，當(dāng)初工程隊倒是有找到人，但是見完人回來后就沒再提過，估計是不同意。”
這么大的建筑工程都不愿意，魏紅兵覺得江錚這也懸。
江錚也明白這點，當(dāng)場放棄想法。
“那就先這么干著，最近沒人趕我們，估計主家不在意?！?br/>
集市開有一段是假，一直安安穩(wěn)穩(wěn)的。
“我到時候再說幫你打聽打聽主家是誰，找機會去問問?！?br/>
……
這一問，許久沒有結(jié)果。
集市在這段時間里，安安穩(wěn)穩(wěn)也沒什么人找茬，打投辦都沒見到過一次。
天氣逐漸變暖，魏紅旗課業(yè)也進入繁忙階段，大量的知識占據(jù)她太多時間。
江錚見此，索性把她集市的活給頂下來，集市穩(wěn)定后，他也閑下來，只偶爾跟其他生產(chǎn)隊交接點糧食，賺些錢，一筆一筆，全部都攢下來。
這天，魏紅旗盯著太陽步出教室，接下來一段時間，總算能緩口氣。
春收日子到來，各個班級都給了一周的農(nóng)忙假期。
五里今年沒種短季節(jié)藥材，在國藥廠的專業(yè)人士來過后，五里周邊已經(jīng)種下一年收藥材的土地沒辦法改，但是新分到的土地里，年前撒下去的麥種沒長出來多少。
索性地全部重翻，統(tǒng)一重上白芍、天花粉、玄參、防風(fēng)……這些需要三五年才能采收的藥材，山上也被改種桑白皮。
今年三月底，公社正式下發(fā)好幾個生產(chǎn)隊，開始一起種植中藥材，加大不少力度，種的全是那些短年份的。
魏紅旗都能預(yù)想，明年肯定不缺這些藥材。
他們今年就種下，即便來年有人要跟風(fēng)，國藥廠第一批收的藥材，也是五里的。
種植多年生藥材，這所謂的春收假期，也就真成假期。
魏紅旗想著，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在家里讓爺爺奶奶補補課。
走出學(xué)校的路上，就聽到隔壁有兩個同學(xué)在討論。
“早上從供銷社那路過聽到的，要發(fā)展國民經(jīng)濟，還計劃了八字方針，說是要集中精力把農(nóng)業(yè)給搞上去。”
魏紅旗停下腳步，面帶微笑靠近：“同學(xué)，我能問問你剛剛說的把農(nóng)業(yè)搞上去，是真的嗎？”
“你不信，明天可以一大早去供銷社聽，最近一直在輪番播放，說咱們現(xiàn)在大鍋飯體質(zhì)效益不高，對老農(nóng)民的積極性，主動性有束縛?！?br/>
“那結(jié)果……”
“你自己去聽聽就知道，我也說不清?！?br/>
……
隔天一大早，魏紅旗就拽著江錚來到供銷社里。
兩人隔著柜臺，聽著里頭擺放的收音機里傳來聲音，一字一字傳入耳中。
“以家庭聯(lián)產(chǎn)承包為主……”
魏紅旗切切實實聽到昨天那同學(xué)所說的八字方針。
“江錚，你聽到?jīng)]！”
“這不就咱們年前那么干的?！?br/>
“這意義可不一樣?！彼麄兺低蹈桑遣槐怀姓J(rèn)的。
邊上有人見魏紅旗倆人這么高興，見是小年輕多念叨一句。
“這不是要走資本主義老路，靠自我覺悟約束，有幾個人能行，沒準(zhǔn)還是要改回來?！?br/>
魏紅旗回頭，剛剛說話的人已經(jīng)離開。
江錚瞅了兩眼收音機，帶著媳婦出來。
“要是真成，咱們也改?！?br/>
去年的情況，已經(jīng)證明大家在有奔頭的時候，干勁十足。
“等回去，我跟老楊商量商量這事?！?br/>
畢竟如今五里人口多起來，做事不可能像以前那么隨意。
“行！”
回來說干就干，江錚走在大道上，看到人就去叫，等把媳婦送回家，再回到隊部，人都到的差不多。
江錚掃一眼，皺起眉頭：“副隊呢？”
有知道的人舉起手：“他媳婦生孩子，這幾天早早把人送縣城去了?！?br/>
“倆人都去了，那孩子呢。”
“讓鄰居幫忙看著?！?br/>
“……”
江錚聽著就不靠譜，這才一歲多就敢丟給被別人。
“那不管他，我們來商量商量家庭聯(lián)合承包這事……”
他簡單把在縣城收音機里聽到的東西重復(fù)一遍。
“叫你們來，就是為商量商量這事?！?br/>
老楊自己都聽的暈乎乎的。
“這是啥意思？”
“簡答說，往后地里面種的東西，除去上交給國家跟大隊的，剩下不管多少，都屬于你們自己?！?br/>
“這不是跟以前似的，自己當(dāng)家做主了，那要不利于生產(chǎn)隊團結(jié)呀！”
江錚坐在那，聽老楊噼里啪啦一堆過去現(xiàn)實對比，就冒出來一句話。
“但是自己干，剩下都是自己的，你要是努力勤快，往后就不會餓肚子?！?br/>
老楊像是被掐住脖頸的鴨子，全部聲音都卡在嗓子里，看看江錚，再看看其他人。
“這事，我先發(fā)表一下我的意見，我是絕對同意支持。”
“我們也支持?！睒涓鶞悷狒[舉起手。
當(dāng)初原五里人少，大隊干部的位置，他占了個記分員。
這一開頭，其他人都有點遲疑。
答應(yīng)吧，不隨心，不答應(yīng)，又看起來像是跟江錚對著干。
這合并還沒多久，都念著江錚的好呢。
他們默契的看向老楊，老楊這會已經(jīng)回神，取了個折中的辦法。
“既然是上面的意思，只要文件一到，我就答應(yīng)！”
老楊話說出來還能聽見響呢，副隊帶著文件從外面跑進來。
“支書，我從縣城回來順便把咱們文件捎回來?！?br/>
江錚挑眉：“咱們猜猜看，這是不是我們正在說的事?！?br/>
老楊手有點顫抖，打開文件后，看著上面的指示方向，默默穩(wěn)住心態(tài)。
江錚只掃一眼就看全，直接從板凳上站起來。
“現(xiàn)在，拿上繩子去量地?！?br/>
……
五里剛春種結(jié)束沒休息多久，又浩浩蕩蕩的下地。
農(nóng)田又分三六九等，肥田，貧田，這情況又都不一樣。
量完田地，算完人口，再每樣劃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