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面人聲鼎沸,后臺也一片混亂。
　　
　　舞臺搭建時，雙方背后都空出一段距離，上妝,換裝都在這里，布簾子隔開男女間,十分簡陋。
　　
　　此時此刻，宋文玉穿著藍色的工人裝，站在那不斷看著時間。
　　
　　等瞧見魏紅旗出現(xiàn)，立馬伸手抓住她。
　　
　　“不好了，原本該上臺的好幾個人,都肚子疼,現(xiàn)在蹲廁所里面出不來,場子已經(jīng)熱起來，這可怎么辦?！?br/>　　
　　戲劇那邊，咿咿呀呀的聲音已經(jīng)唱起來。
　　
　　話劇這邊，還遲遲沒開始。
　　
　　“嚴重嗎？”魏紅旗提起心，掀開簾子看里面,確實有點空,人少不少。
　　
　　“臨時能換節(jié)目嗎？”
　　
　　“就算是備選，也是這些人，一幕戲一幕戲都是有人數(shù)的，少了人后面的情況就不知道該怎么繼續(xù)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把話劇換掉呢？”
　　
　　“換掉就只有歌舞，可時間這么長……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穩(wěn)住情緒：“你先被著急,我讓人去找醫(yī)生來看看,這樣,戲劇跟話劇分開演,隔壁唱的這出戲,少說要兩三個小時，咱們再想想辦法?！?br/>　　
　　原本的意思，是雙方一起來，有點那種打擂臺的意思，讓大家伙的興致都上來。
　　
　　中午一場，晚上一場。
　　
　　空余的時間里，讓人能去逛逛，現(xiàn)如今被打個措手不及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從后臺出來，找到戲劇那邊的班主，說聲情況，讓他這邊幫忙緩緩節(jié)奏，不用太著急。
　　
　　等從后臺打算朝外走時，密密麻麻的人頭簡直看不到縫隙。
　　
　　人擠人的情況下，她一時半會還沒辦法擠出去，看情況都在等待這邊話劇開幕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想個辦法，重新鉆回后臺，扯出一塊備用的紅幕布，找到隔壁戲劇上妝的黑色顏料，寫上幾個大字。
　　
　　宋文玉一回頭，見她還在心里面著急。
　　
　　“你不是去請醫(yī)生？”
　　
　　“外面人太多，我擠不出去，我讓人把這個掛上去。”
　　
　　“正在準備中？這能干什么。”
　　
　　“讓人都去戲劇那邊去。”不說全部的，能走一點是一點。
　　
　　字體足夠大，魏紅旗掛上去好一會沒看到外面有動靜。
　　
　　“怎么回事?！睘槭裁炊疾粍?。
　　
　　宋文玉四處尋找：“就沒其他地方能進城嗎？”
　　
　　“今天人實在太多，哪哪都走不動。”
　　
　　“嫂子。”老五手里抱進來的草紙都已經(jīng)被擠變形：“東西我放這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望見他有點驚訝：“你怎么進來的？”
　　
　　“借別人家后門?！?br/>　　
　　老五指了指城門邊上那一排人家。
　　
　　“后門進去，省去繞城門口的路，嫂子，沒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，攤子上一個人看不過來?！崩衔鍧M臉笑容。
　　
　　“等等，你去把毛腳大夫叫過來……”
　　
　　“不用！”宋文玉站出來：“人全部都在縣城里面，廁所里一找一個準，這里我跟剩下幾個人再商量看看能怎么改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答應(yīng)下來，沒再耽誤時間。
　　
　　兩三個小時真過起來也很快。
　　
　　跟在老五的后頭，魏紅旗見他進門就給小孩手里塞一塊糖，順利就過去。
　　
　　從小道出來，就能看見樹根看的豬肉攤。
　　
　　一路順著找過去，連帶藥材攤上的毛腳大夫一起抓過來。
　　
　　要上臺的幾個人如今坐在六戶小院里的椅子上，一個個軟著身子，看起來有氣無力。
　　
　　“怎么樣？”
　　
　　毛腳大夫放開最后一個人。
　　
　　“就是吃壞肚子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可我們今天也沒吃新東西?！币惶焯炫啪?，他們根本沒時間琢磨吃什么。
　　
　　毛腳大夫也奇怪：“那都吃什么了？”
　　
　　“油條，豆?jié){。”
　　
　　“而且我們跟好好的那幾個人吃的都是一家攤子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側(cè)目：“你們吃的東西都一樣？”
　　
　　“沒，他們吃的包子和稀飯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豆?jié){是不是沒煮熟？”魏紅旗提出猜測。
　　
　　“倒是有可能。”毛腳大夫點頭。
　　
　　生豆?jié){可不能喝。
　　
　　“沒，我們看著開鍋的，當時還專門等了等，剛剛上臺前才喝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……”魏紅旗僵硬地轉(zhuǎn)身：“剛剛上臺前……豆?jié){什么時候買的？”
　　
　　“六七點？”說話的小伙子也不確定：“怎么了嗎？”
　　
　　“豆?jié){放太久是會容易壞肚子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想著，市里文藝團來的人，肯定都嬌生慣養(yǎng)，腸胃不習慣。
　　
　　“煮點生姜水，或者綠豆湯喝點，能緩解這情況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生姜水吧，這個比綠豆煮得快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立馬去準備，渾身虛脫眼冒金星的幾個人都有點不好意思，撐著椅子要站起來。
　　
　　“我們撐一撐，應(yīng)該可以上臺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別亂動?！蔽杭t旗把身邊站的人給壓下去：“話劇表演推遲，接下來你們好好休息休息，等再開場要是有力氣再上。”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魏紅旗安置好幾個人，再回舞臺時，就發(fā)現(xiàn)話劇也表演上。
　　
　　她訝異地看著臺上已經(jīng)演起來的人，看兩眼忽然愣住。
　　
　　“你回來了?！彼挝挠裰苯影讶私o抓進后臺：“怎么樣，他們情況好些沒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沒有生命危險，只是有些腹瀉，休息休息就好，這臺上的人……”
　　
　　是個眼熟的姑娘，穿著素白小洋裙，俏生生地正在那跟其他幾個姑娘對臺詞。
　　
　　“那個，臨時請來的救命，我外甥女，你應(yīng)該認識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一腦袋問號，是見那個姑娘有點眼熟，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。
　　
　　“前兩年咱們縣里不是抓過一群人販子，她也是被救的人?！?br/>　　
　　電光火石之間，魏紅旗腦海里面想起一些畫面。
　　
　　是她把魏紅星帶回家后，隔天就有一群姑娘找上門。
　　
　　領(lǐng)頭的那個，如今就站在臺上。
　　
　　她如果沒有記錯，當時那群姑娘都被嚇破膽，打算回去之后就不再接觸表演，只有她一個。
　　
　　“那當初她怎么會被騙？”
　　
　　那時候靠商品糧吸引人，市里來的姑娘，應(yīng)該不差這個吧。
　　
　　宋文玉很無奈：“那時候年紀小，在團里面受氣被搶了表演機會，原本是來我這散心的，聽到有表演機會就上了，誰能想到會出這事，知道人不見時，我還以為她連夜回去?！?br/>　　
　　誰知道隔天警察局來通知去領(lǐng)人，當時差點沒把她嚇死。
　　
　　“那次之后，她回去倒是更珍惜機會?！彼挝挠褚粫r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欣慰。
　　
　　“她來這過年？”
　　
　　不對啊，前幾天宋文玉訓練也沒見到她。
　　
　　“我弟弟來看我，順便把她一起帶來的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聽著外面的詞，跟她偶爾來看訓練的不一樣。
　　
　　“表演節(jié)目改了？”
　　
　　“恩，因為我發(fā)現(xiàn)一件事情?！?br/>　　
　　宋文玉指了指邊上放的紅幕布，是之前魏紅旗寫的那一塊。
　　
　　“這里的人，文化水平都很低，根本沒幾個人認識字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恍然大悟，她倒是把這件事情給忘記。
　　
　　“之前的節(jié)目，深意有，可他們不一定能看懂，索性換成他們能看懂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于是，話有半個小時捋清楚劇情線，就有智斗人販子這出戲。
　　
　　“現(xiàn)在，還剩最后一個難題。”
　　
　　“你說。”
　　
　　“整個故事中，最后的救星是你跟江錚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立馬擺手：“這太抬舉我，這些都是公安的功勞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你當時如何做的，上臺就如何，我們這場是隨意發(fā)揮，臨時救場?！?br/>　　
　　主意其實是她外甥女出的，驚醒人們千萬要警惕。
　　
　　“我們年輕的人都上了，已經(jīng)沒人再出演你這個角色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你不是在這，你上呀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我肯定不行?！彼挝挠癫皇亲钥洌@模樣氣質(zhì)，誰看了都不會覺得是生產(chǎn)隊里的姑娘。
　　
　　“很簡單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不自在，想到底下那么多人看著，渾身就發(fā)毛。
　　
　　“我還是不行，不如把那線改成是自救吧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那也要有人上才行?！?br/>　　
　　男演員倒是不拘束，女演員可全部都要年輕的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繼續(xù)推辭，還想說什么，布簾被人拉開，魏紅星抱著飯盒走進來。
　　
　　“姐，你在這啊，舞臺所有人的盒飯都在這了，空閑的要趕緊吃，如今天冷?！?br/>　　
　　冷？
　　
　　魏紅旗腦海閃過什么，一時之間快到抓不住，她皺起眉頭沒想起來。
　　
　　倒是宋文玉，看到魏紅星的瞬間就轉(zhuǎn)移注意力。
　　
　　“紅旗，你不敢上，不如讓你妹妹來，我記得她之前有過表演經(jīng)驗。”
　　
　　“這……”魏紅旗回神，有些糾結(jié)地看向妹妹：“紅星，你要是不愿意，可以直說。”
　　
　　縣城都不愿意進，再上臺可能嗎？
　　
　　私心里，魏紅旗倒是想她上臺，徹底把之前那陰影給征服。
　　
　　簡單把情況跟魏紅星解釋一邊，就見她站在原地沒動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輕輕嘆口氣：“你心里想什么，直接說就好?！?br/>　　
　　唰。
　　
　　門簾被一下拉開。
　　
　　有盯著舞臺動靜的人過來。
　　
　　“宋姐，臺上第二幕就要結(jié)束，第三幕的英雄定下誰上了嗎？”
　　
　　“你等等?！币话愣紩崆皫追昼娮屟輪T準備。
　　
　　宋文玉最看向魏紅星：“紅星，你還喜歡表演嗎？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心里也有點小緊張，雙眼眨都不敢眨一下。
　　
　　“宋姐，第二幕人下來了，舞臺開始清場換背景?！?br/>　　
　　說是背景，也只是簡單的桌椅板凳，看起來知道個大概。
　　
　　這時候，舞臺上的人涌進來，還在猶豫的魏紅星一眼就看到最前面的姑娘，立馬認出來。
　　
　　宋可可看到魏紅星滿臉驚喜，立馬小跑上來抓住她的手。
　　
　　“魏紅星，沒想到姑姑把你也給找來，看到你真開心。”
　　
　　邊上還有人在催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瞧見妹妹眼底的松動，再幫忙推一把。
　　
　　“紅星，你不要想太多，只管問問自己，想不想上。”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“這是哪？誰把我綁在這里，你們快醒醒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我從小爬樹下河哥哥都教過我，我爬墻出去，找人來救你們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警察同志，我要舉報一個犯罪團伙！”
　　
　　舞臺上，表演來到高朝點。
　　
　　魏紅星帶著身帶木槍的警察同志一鍋端掉犯罪團伙，成功救出宋可可一群人。
　　
　　一群面容樸素，卻充滿朝氣的女孩們，揮手告別警察同志，揚聲高唱。
　　
　　歌聲嘹亮，訴說衷腸。
　　
　　站在臺下側(cè)面看完的魏紅旗，忍不住偷偷抹了抹眼角。
　　
　　她不知道有多久，沒見到紅星這么精神。
　　
　　噠噠噠的聲音傳來，魏紅旗立馬收斂情緒，抬頭就見魏紅星最后一個從舞臺側(cè)面的□□上走下來，看見她立刻緊張的走過來。
　　
　　“姐，怎么樣？”
　　
　　“好的很，我妹天生就是為舞臺生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毫不吝嗇夸獎，口袋里面掏出干凈的手帕遞給她。
　　
　　“快把眼淚擦擦，如今天冷，風一吹要春臉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到時候蛤蜊油擦擦就好?！蔽杭t星吸了吸鼻子，整個人還有點回不過神。
　　
　　宋文玉站在一邊招呼：“快好好休息，剛剛忙上臺，中午飯肯定都沒來得及吃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看著飯盒：“帶回家熱再吃，肯定冷透了，下一場表演應(yīng)該要隔段時間吧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定在晚飯后，等遠路的離開，人就不會這么多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還早，走，叫上隔壁的，一起把飯熱熱再吃?！?br/>　　
　　舞臺上空下來，外面圍著的不少人就在問這么不演了。
　　
　　演員里頭的幾個小伙子去外面吆喝好幾遍，就看到人在慢慢減少。
　　
　　這個點，再逛逛就要趕路回家。
　　
　　路上明顯寬敞不少，至少魏紅旗不用再帶著人走別人家后門。
　　
　　拎著籃筐，一行人朝青石六戶走去。
　　
　　“文玉，可可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聽到聲音后，走在她前面的宋文玉就停下腳步，回頭招手。
　　
　　她順著看過去，就瞧見王海生帶著一個國字臉的男人走過來。
　　
　　宋可可立馬迎過去：“爸，你剛剛看我表演沒，是不是又進步了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也就還行?！笨此挝沫t眉眼帶笑，說的話就不真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拉著宋文玉：“那你們說，我?guī)е蠹蚁然厝?。?br/>　　
　　“這是我弟弟，都是自家人，他們說他們的，我們回去?！彼挝挠衽ゎ^：“可可你是跟我去吃飯，還是跟你爸爸一起。”
　　
　　“跟爸爸一起?！?br/>　　
　　宋文璽主動開口：“一起走吧，我聽海生說，這次計劃是你們領(lǐng)頭牽線做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是，難得今年允許慶祝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這場地跟人員，要花不少錢吧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沒細說：“還好，集市上賣點東西，不至于虧?！?br/>　　
　　其實成本沒多少。
　　
　　宋文玉是主動幫忙，沒要錢。
　　
　　戲劇那邊也主打宣傳，包吃包住的情況下，就意思收點車馬費，他們更想的，是讓這一行重新紅火起來。
　　
　　城外最大的土地不需要租金，縣城里，他們只是牽頭，整條街道除去自家用到的地段需要租，剩下就是幫助別人安排位置。
　　
　　至于租攤的價錢，自然沒青石胡同那么貴。
　　
　　借著這個機會，魏紅旗正好月底也不再繼續(xù)續(xù)租對面的磚道，排位置的時候，她順帶詢問過這次出攤的人，后續(xù)如果想，完全可以繼續(xù)做。
　　
　　就沿著青石胡同延伸出的兩邊街道，背后公社門口那段，以后肯定不能天天這樣。
　　
　　至于老付那，直接在原本豬肉攤對面賣起雞蛋。
　　
　　聽意思，都是他們生產(chǎn)隊里的人之前喂養(yǎng)攢下來的，他收購后來賣。
　　
　　雞蛋只需要輕拿輕放，不像殺豬要力氣，要輕松不少。
　　
　　至于豬肉攤那，就正式由樹根來接手。
　　
　　這大半個月的時間，魏紅旗也不全是在忙集市，她順帶連之前要計劃的事情給解決掉，相信等開年之后，就會穩(wěn)定下來。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翻過天，大年三十到來。
　　
　　集市情況比昨天還要夸張，擁擠的人群中，人人臉上都掛著笑容。
　　
　　走得慢了，還能跟身邊人嘮嘮嗑，聊聊哪來的，昨天有沒有看表演啊……
　　
　　相比較逛集會的輕松開心，五里住在山腳下的年輕人，全部都來幫忙，從年尾忙到年頭。
　　
　　集會開有三天，大年初一就正式結(jié)束。
　　
　　年初二就要開始走親戚，來趕會的人就少了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也徹底給自己放幾天假期，東西全部收到屋里面上鎖。
　　
　　他跟江錚從忙集會起，就沒正經(jīng)回過幾天家，今年團圓飯都沒能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