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意這幾天晚上睡覺還發(fā)癔癥嗎？”
　　
　　徐老太從問診位上站起身,簡單活動一下四肢。
　　
　　“不了，最近睡的可安穩(wěn)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那就行，小孩子忘性大,下次再有這種事情，你們大人也別太當回事,小孩最敏感，她能感覺到你們緊不緊張。”
　　
　　“這還真不知道?！蔽杭t旗聽奶奶這么說，有些玄乎。
　　
　　“現(xiàn)在知道也不遲，忙吧，我這就回去,五里最近忙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回想起來：“算算時間,五里新種下去黃精那些藥材也該冒芽,是不是要打藥除草，需要人幫忙我就回去一趟。”
　　
　　“看你爺爺天天往地里面跑，一直看著呢，我想幫個忙都不愿意，非要自己來,他既然沒說,就應該是不需要?！?br/>　　
　　五里為保證人工種植的藥材情況，徐老太之前教導種植時，都很少讓用農藥。
　　
　　一些藥材根本吃不住農藥里的化學成分，即便要用，也要嚴格按照比例稀兌。
　　
　　“到時候需要讓人來說一聲,我跟江錚都回去。”
　　
　　“行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目送奶奶離開,把問診桌上的東西收拾好,打算趁著現(xiàn)在空,把藥柜上缺少的一些藥材給炮制好。
　　
　　干到一半,江錚笑著從外面走進來。
　　
　　“媳婦，書記說過斷時間會有省里領導來視察咱們這種植藥材的情況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怎么這么突然，之前也沒聽到風聲。”魏紅旗停下手上活。
　　
　　“聽王書記那邊的意思，是丁院長回去之后做一份報告交上去，內容里面著重針對咱們安縣中藥材做出夸獎，說是相比較其他地方產出的藥材，藥用價值要高，臨時組織的觀察團。”
　　
　　真說臨時，也不算。
　　
　　丁院長離開都有兩個多月，不過是他們之前一直沒聽到風聲。
　　
　　“那這是個好機會，要是能入領導的眼，沒準咱們藥材真能往其他省市給推出去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書記也這么想，所以讓咱們這次好好準備，去看的也是咱們五里的藥田?！?br/>　　
　　江錚拉過椅子做下來，興奮道：“新藥田剛種植下去，等市場真正發(fā)展起來，到時候完全能應付過來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那你這幾天不是還要忙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要，為近距離觀察，書記給消息，領導們要住進生產隊里，我明天就回去收拾兩間空房子出來，當咱們的臨時招待所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回想五里現(xiàn)狀：“會不會太簡陋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如今各地抓作風都嚴，簡陋好，這叫樸素風，沒問題?！?br/>　　
　　見他說的口干舌燥，魏紅旗起來倒杯涼茶端來。
　　
　　如今秋老虎還燥得厲害，魏紅旗瞧見五里生產隊里，來來往往搬貨的，拉運的，個個都滿頭大汗。
　　
　　想到當初奶奶在家燒的涼茶，為此在門口不礙事的邊上架上兩個爐子，專門煮涼茶。
　　
　　煮好就裝進那種桶裝大鋁壺里，只要帶茶缸來，交一分錢，她在茶缸上畫個標記，當天想喝多少喝多少，也不為掙錢，就想讓他們松快些。
　　
　　運輸隊有人回來，或者離開，拎著茶缸罐一大杯，渾身舒暢。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江錚接過杯子，跟生產隊里的老牛一樣，一口把涼茶悶下肚，手背一抹，繼續(xù)剛剛的事情。
　　
　　“我還想，先帶領導們去五里原本的地方繞繞，田地的藥材，咱們山上的藥材都走走，看完后再去新規(guī)劃的藥田，要是領導看著滿意，往后咱們五里再貸款或者申請點其他什么事情，都方便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不打算帶領導來市場？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聽完，凈是地里頭的事，沒見他提起市場來。
　　
　　“我還在糾結，市場這種行為，保守派還是不愿意看到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不都已經合法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如今規(guī)矩三天一改，誰知道呢，書記提點過，這次來的人就是標準保守派，帶他們來市場，不如去地里切身感受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盯著江錚，看他說的認真。
　　
　　“干嘛這么看我。”
　　
　　“不讓看那就不看。”魏紅旗笑著起身，一把將空茶缸給拿過來放桌上。
　　
　　站在水壺邊上，順便把煮好的涼茶發(fā)裝進桶里冷卻。
　　
　　“奶奶說過兩天要給咱們藥鋪上點新藥。”
　　
　　“好好的怎么突然想上新藥。”
　　
　　雖然說是藥鋪，可里面真正賣出去就能用的藥，只有跌打損傷跟風濕老寒的藥膏。
　　
　　剩下的全是藥材。
　　
　　“問奶奶，說是幫丁夫人看病時候想到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丁夫人到底是什么病？”
　　
　　“不知道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也很好奇：“奶奶沒說，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問，就沒開口。”
　　
　　她想起來丁夫人離開時的模樣。
　　
　　“想想應該不是什么大病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要不是大病，丁院長負責一整個人民醫(yī)院，什么病要跑到這來。”江錚歪頭看過來。
　　
　　“或許找的借口?！蔽杭t旗說出來就搖頭：“我瞎猜的，奶奶說，這次藥是針對小孩子做的，大人也有，但是好像配方不太一樣。”
　　
　　“什么藥？”
　　
　　“打蟲藥?！?br/>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“老大媳婦，可記住，這黑藥丸子是甜的，給小孩子吃，這灰藥丸子是苦的，給大人吃，小作坊現(xiàn)在已經正式開始量產，往后跟藥膏一起供貨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記住了?！蔽杭t旗一早就空出位置，把藥膏給裝起來。
　　
　　見那一粒粒的，忍不住好奇。
　　
　　“奶奶，大人的藥丸子為什么不做成甜的。”沒人喜歡吃苦的東西吧。
　　
　　“甜的藥效弱，大人要吃不少，何必那么費勁，又不是苦的不能下咽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那吃這個藥，很的能打出來蟲？”
　　
　　“肚子里有的，上廁所就能見到，肚子里沒有的，吃了只是預防?！毙炖咸纸忉屢环?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腦海里面回想起來那種畫面，渾身一抖，立馬把腦補給甩掉。
　　
　　太嚇人。
　　
　　肚子里面有蟲，怎么可能。
　　
　　徐老太瞧一眼就知道她不信。
　　
　　“人吃五谷雜糧，只要是不熟的東西，帶有蟲卵進入肚子就會孵化，按照你爺爺?shù)恼f法，這個叫寄生蟲，病菌，那丁院長的愛人，就是受這個罪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？？？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不太信：“奶奶你別框我，丁夫人人住在城里，聽丁亞靜之前說，腸胃不舒服吃的東西都慎之又慎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還不是有病之后才謹慎的，如今城里這些人，往上倒三代，誰家沒個泥腿子。”
　　
　　“這……”魏紅旗一時之間無法反駁。
　　
　　徐老太輕笑：“是年輕時候下鄉(xiāng)落的毛病，丁院長愛人心里有個坎，好像是丁院長過于重視醫(yī)院，讓她不管身上有什么病痛，都不愿意去，寧愿硬生生拖著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忌病諱醫(yī)呀。”
　　
　　“是這個理，來咱們這，還是拿女兒當借口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忽然想到什么，拿起大人吃的藥丸子聞了聞。
　　
　　“所以那段時間天天晚上煮的藥粥，就是打蟲的？”
　　
　　她忍不住伸手摸摸肚子：“我也跟著喝好幾天，怎么一點感覺都沒有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你也不愛吃生的東西，熟的高溫已經把蟲殺死?！毙炖咸粗悬c傻里傻氣。
　　
　　“那以后我也得管著如意，生的冷的都別吃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把這事給記下來，盯著藥丸子又問一句：“如意現(xiàn)在這個年紀，小孩這藥丸子能吃嗎？”
　　
　　“等再大點?！毙炖咸闼悖骸暗人奈鍤q的時候再吃，肚子不疼就一年一次預防，肚子疼，就疼的那時間連吃三天。”
　　
　　“好嘞?！?br/>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魏紅旗手腳麻利地把藥丸子給收起來。
　　
　　這會的功夫，來找徐大夫的人已經排起隊，站在邊上就聽到他們的對話。
　　
　　有個老漢主動問：“那小孩子一直鬧著肚子疼，是肚子里有蟲嗎？”
　　
　　“也不一定，每個人的情況都不同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那徐大夫幫我們看看?！?br/>　　
　　老漢把身邊小孩給推上前去，黑瘦黑瘦的小男孩，手時不時戳著肚子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把奶奶給扶著坐下來，當天的問診算正式開始。
　　
　　沒一會，徐老太放開手：“不是大事，這是肚子里有蟲，吃點藥打出來就好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真的？”
　　
　　“藥丸子帶回去吃，只要拉出來就停，先開三天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后面的人，忽然都好奇起來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幫忙抓藥，隔著屏風都能聽到七嘴八舌的問題，各種各樣。
　　
　　剛把藥丸子包好，呼啦群人跑進來。
　　
　　“中醫(yī)藥管理局檢查，我們接到有人舉報，你們這家藥鋪的大夫無證治病?！?br/>　　
　　隔壁一陣哄亂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顧不上手里的藥丸子，越過屏風就就看到面無表情的幾個人。
　　
　　“同志，是不是哪里弄錯，我們各項手續(xù)都辦下來的。”
　　
　　領隊的主任見此嚴肅道：“那就拿出來讓我們檢查一下，執(zhí)照，證件，不管是藥師還是大夫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穩(wěn)住心情：“好，這些都有，同志等等我去拿。”
　　
　　她走過屏風，跟其中一個藥師小聲嘀咕。
　　
　　“去，進市場里頭給五里隊部打個電話，讓江錚趕緊回來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好?！?br/>　　
　　藥師伸手就要打開倉庫的門，被魏紅旗一把拉住。
　　
　　“走正門出去，別從這。”
　　
　　這門一打開，站在屏風后的那些人也會看見，到時候把人攔住就得不償失。
　　
　　走正門，趁著現(xiàn)在看熱鬧的人多，還能混一混。
　　
　　藥師緊張地離開，一出藥鋪，立馬就跑出去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故意磨蹭起來。
　　
　　藥鋪跟藥師的證件什么都不差，但凡奶奶不在，她都一點不擔心檢查。
　　
　　她現(xiàn)在才想起來，奶奶是有名的中醫(yī)，可對現(xiàn)在一切靠證件檢查辦事的體系，就顯得很致命。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“人呢？去看看是不是跑了?！?br/>　　
　　主任問出聲，沒多久就跑出來一個人。
　　
　　走到柜臺前，咚咚咚敲起來。
　　
　　“怎么找個東西這么慢，到底有沒有，如果沒有，就請跟我們走一趟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有，只不過平時不需要，被壓在柜子里頭，你等等，我這就拿出來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掏出來一個羊皮包：“這就是?！?br/>　　
　　對方伸手要拿，魏紅旗立馬收回手。
　　
　　“等等?！?br/>　　
　　她把羊皮包緊緊抱在懷里，不管柜臺后的人，穿過屏風走到隔壁停在奶奶身邊。
　　
　　趁著對方沒注意，悄悄把站起來的奶奶推到看病的人群中。
　　
　　“這位同志，你要檢查的東西都在我手里，但是有些事情，咱們謹慎點來，我需要確認一下你們的身份，誰知道是不是被別人雇過來專門找茬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誰有閑時間騙你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抱歉，我們市場生意好起來，總會有人來鬧事，不信你問大家。”
　　
　　等待看病的人雖然不知道出什么事情，可被徐大夫治療的人都對藥鋪有著先天信任，這會被問，立馬點頭。
　　
　　“對，前天還看到有人來砸東西。”
　　
　　主任皺緊眉頭，第一次遇見檢查人要被檢查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沒把事情做太死。
　　
　　“同志，實在是我們這個地方小，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，相互都是認識的，我是真不認識你們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你放心，我們身份做不得假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主要我們安縣除去一個公社，沒聽說過安縣有什么中醫(yī)藥管理局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中醫(yī)藥管理局五年前就成立，負責監(jiān)管全國衛(wèi)生健康、藥材機械的機構，你竟然不知道！還說你這店有證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可別扣帽子。”魏紅旗直言：“我當然知道有管理局，我原話說的是安縣沒有，你們哪來的？”
　　
　　她一邊說，眼神時不時朝外面看去，奈何一直等不到想見的人。
　　
　　主任瞧見，瞇著眼睛詢問：“你是不是心虛！因為沒有我們要查的東西，才故意在這里七說八說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也不露怯：“東西都在這，我心可不虛，倒是你們，我問到現(xiàn)在你們也沒辦法證明自己的身份，我要怎么相信你是辦公人員?！?br/>　　
　　主任見這事情繞不過去，心頭也有點煩躁。
　　
　　“你說要怎么證明。”
　　
　　“這樣，你們既然說是從余市接到舉報才來安縣的，等于是出差，介紹信總有吧，介紹信上一般都有單位印章，我看看那個，就能確定你的身份?！?br/>　　
　　主任一聽，也是個道理。
　　
　　“行，你等等?！?br/>　　
　　他回頭詢問：“介紹信誰帶在身上？”
　　
　　“我這?！?br/>　　
　　身后一個小伙從隨身包里掏出幾封介紹信。
　　
　　主任接過來，遞給魏紅旗：“你確定一下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恭敬接過來，認真仔細地檢查一遍，速度都放慢不少。
　　
　　“怎么樣！是不是能確定我們的身份，現(xiàn)在總可以把證件拿出來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確定了?！蔽杭t旗面帶笑容：“同志真是對不住，主要被騙怕，不看到紅章不敢信，你們的介紹信，拿好。”
　　
　　“證件！”
　　
　　“這里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直接把手里面的羊皮包打開，沒遞過去。
　　
　　她一份一份掏出來。
　　
　　“這個是藥鋪的執(zhí)照，許可，還有當時一起辦下來的手續(xù)?！?br/>　　
　　對方幾位同志也不避嫌，當場認真檢查起來，相互確定點頭。
　　
　　“這個，是我個人的執(zhí)業(yè)藥師證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我看你們這店不小，其他人的呢，在店銷售藥材的人員，都必須要確保持證上崗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有的有的，不過這些證件是別人的，我去把人叫來。”
　　
　　“快點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態(tài)度良好，讓主任的臉色好看一點，心里之前的郁悶也散開。
　　
　　藥店一共三個人，找人，找證，再檢查，著實耽誤好一段時間。
　　
　　這期間，魏紅旗抓著最開始讓離開的那個人，小聲詢問。
　　
　　“電話打出去沒？”
　　
　　“打了，但是對方說江錚在縣火車站接人，不在隊部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接人？”
　　
　　這個時間點接誰？
　　
　　魏紅旗后知后覺回想到前幾天江錚所說的事情，內心混亂。
　　
　　別真的趕到一起。
　　
　　藥師見她臉色不好，趕忙解釋：“我已經讓人騎三輪去車站找，縣城車站就那么大，肯定很容易就能找到。”
　　
　　“行，我知道了，趕緊先把證件拿去?！?br/>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藥師的證件檢查完，主任整個人的情緒已經穩(wěn)定下來。
　　
　　目前所檢查，都附和流程，沒任何違規(guī)操作。
　　
　　“證件都沒問題，接下來我們需要檢查店內其他情況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見對方沒注意到奶奶，松下一口氣。
　　
　　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，盡管說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