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忐忑不安地去找昌郡王。他老人家胖得像佛,做事也像佛,凡事都高高掛起,除了嫁女兒外什么都不大關心。不過他這次也得到了蕭暄的信,終于緊張起來。赤水不是軍事要地,又有天險,多年來一直很和平安穩(wěn),如今這戰(zhàn)火要燒到家門口,他連個準備都沒有。
我們倒可以拍拍屁股就走,可是滿城的百姓怎么辦?五萬人在這時代,是個大城啦,全體遷徙你當是冰河時代?
我這顆沒有軍事才能的腦子在這個時候特別痛苦。昌郡王平日里一副糊涂樣,現(xiàn)在也不得不清醒了,立刻做決定:“還請敏姑娘帶著小女先走……”
話沒說完就聽柳明珠一聲叫:“爹爹,你呢?”
昌郡王苦笑:“我是一城之主,當然要留守這里?!?br/> 柳明珠一愣,繼而掩面哭了起來:“娘親死得早,爹爹和女兒相依為命這么多年,如今爹爹要女兒舍棄了您獨自去求生。這等不孝不義的事,我做不出來!”
昌郡王渾身一震,同女兒兩個人抱頭痛哭。
我和阮星面面相覷。這父女倆真該去演情景喜劇。
他們哭起來就沒個停,我不得不插口:“郡王,縣主,事情還沒壞到那地步,先別忙著哭啊。與其在這里哭,不如想個兩全的法子。大雪封了東面的道,王爺?shù)脑娨粫r到不了,咱們可以先自救啊。”
昌郡王回過神來:“是??!練兵千日,用兵一時。我這就去部署?!?br/> 我又對柳明珠說:“我知道縣主不忍離開父親,可是您留下來,郡王在前方總免不了顧及你的安慰,礙手礙腳。你不如同我先走,去山那頭躲一下?!?br/> 柳小姐關鍵時刻腦子突然不靈光,革命義士英勇就義一般斬釘截鐵道:“我要同爹爹同生死!”
祖奶奶啊,這是用孝順心感天動地的時候嗎?我同阮星私下達成協(xié)議,關鍵時刻她再反抗,干脆一掌打暈抗著走好了。
我們本來計劃當天就動身,結果行李收拾到一半,突然刮起大風,下起了雪。天要留人沒辦法,只好呆了下來,心里安慰自己這天氣遼軍也走不了路。
沒想這雪一連下了四天都沒停,第四天晚上我們吃飯的時候,突然桌子板凳一陣抖,地板似乎在移動。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地震,嚇得腎上腺素猛增。可是柳家人卻一臉平常,說今年冬天已經(jīng)震過幾次了,好像是什么地龍翻身,不是大事。
我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多心。
結果第二天傳來消息,說是進盆地的那段山路發(fā)生雪崩,把路給堵死了。昌郡王派出的糧隊正帶著糧食過關口,結果被堵在了那頭,也不知死傷如何。這顯然是昨天的地震引起了山里的雪崩。
阮星收到飛鳥傳書,告訴我說:“王爺非常擔心姑娘安危,要我盡早帶你回去?!?br/> 我說:“他愿望是好的,可是也要考慮實際。我們現(xiàn)在能往哪里走?”
那日晚上,柳明珠跑來敲我的門。
她憂心忡忡地問我:“如果仗真的打起來了怎么辦?”
我苦笑:“逃命唄?!?br/> 柳明珠愁眉苦臉:“我看過那么多史冊傳記,破城亡國的女子一旦被擒,等待她的命運真是生不如死。我已下定決心,如果落如遼人手里,一定立刻自刎?!?br/> 乖乖,真是書看太多腦子糊涂了。我忙安撫她:“不要想那么多,大不了在臉上蒙一張帕子?!?br/> 柳明珠煩惱得睡不著,我便干脆叫她抱個枕頭過來同我聊天好了,云香也過來湊熱鬧。外面大雪紛飛,里面三個女孩子擠一張被子說悄悄話,嘻嘻哈哈之間,把連日來的擔心憂愁沖散了一點。
云香問我:“姐,遼國為什么不去攻打西遙城,而來打這里?”
我想了想,說:“西遙是燕地首府,又是軍事重地,豈是說打就可以打過去的?赤水近邊界,北臨戈壁,沒有其他城池緩沖防御,而南則是一條通往內(nèi)地的要道。占據(jù)了赤水,燕地的邊防告急?!?br/> 柳明珠面露贊許之色,連連點頭。
云香又問:“那為什么以前不攻打,而城里防御這么差?!?br/> 我轉(zhuǎn)向柳明珠。她很無奈地說:“古來自有慣例,炮火不攻通商之城。再說,遼軍要過來得穿越戈壁,那里環(huán)境惡劣險象環(huán)生,方圓千里寸草不生,夏天酷熱冬天大雪。今年巧在偏偏戈壁落雪不多,遼軍既可行軍又可化雪充做水源,所以……”
我接上:“京都權利人事變動,讓王爺忙得焦頭爛額,也沒想到遼軍這次會在冬天來襲?!?br/> 云香想了想,很堅定地對我們說:“姐姐們別怕,我相信王爺絕對不會放任不管的,也許明天援軍就到了呢!”
我笑笑:“希望如此吧。”
我們又閑話了幾句,擠在一起睡著了。
似乎才閉上眼,我就被一聲轟隆巨響驚醒。張開眼,外面天正蒙蒙亮,云香和柳明珠還擠在一旁熟睡。我披著衣服爬起來,往外走去。還沒走到門口,又聽到遠處傳來轟隆的一聲,大地在顫抖。
推開門,冰冷徹骨的風猛地灌了進來,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這次可不是地政。那吶喊和驚叫聲似真似幻,只有傳到鼻端的火硝氣息才是最真實的。
我轉(zhuǎn)身回屋,奔到床前搖醒云香和柳明珠。
“快起來!仗打起來了!”
云香迷迷糊糊地揉眼睛,還是柳明珠反應快,臉色刷地一片蒼白,鞋也顧不得穿就跑了出去。
我忙叫:“你要去哪里?”
“去找我爹!”
“哎你站??!”我趕忙去拉住她,“你爹現(xiàn)在肯定在外指揮抵御,你這一去不是給他添亂嗎?”
柳明珠慌亂無主,眼睛里盛滿淚水:“怎么辦?我們怎么辦?”
我拉她回屋,給她披上衣服,冷靜道:“先鎮(zhèn)定下來,我們收拾好去正堂。你把家丁都聚集起來,要他們隨時做好撤退準備。我去找阮星。”
“我在。”阮星的聲音從屋外傳進來。他不方便進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