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不語看了看外面天色,心想:此時河朔縣令派出的人手正在到處搜尋,雪地里人影特別顯眼,此時出去極易被發(fā)現(xiàn)。而這一隊人馬剛過去,一時半會兒不會折回來,藏身此處等天黑再上路未必不是個好辦法。
便不叫醒他,自己也倚著洞壁小憩一陣。兩人褲腿裙擺都被雪打濕,這時依在一起倒暖和起來。不知過了多久,忽然膝頭感覺到一陣碾磨,還是模糊的話聲傳入耳中。
墨不語以為有人發(fā)現(xiàn)他們了,猛然清醒,先朝洞外看去,視野中卻只有白雪。
再一看,原來是宋淵在拿腦袋磨她的膝蓋,眼睛仍緊緊閉著,眉頭緊鎖,滲出冷汗的額頭不住研磨,連同臟灰蹭到她的月白裙子上。
他這是怎么了?她奇怪地小聲喚了一聲:“宋淵?”
他嘴唇翕動,回應了一串含糊不清的低語,睫毛劇顫,卻仍沒有睜開??催@個樣子,似是魘住了。墨不語心想,這情形還是喚醒的好。伸手拍了拍他肩膀:“醒一醒……”
他的雙眼猛地睜開。
她感覺莫名的煞氣撲面而來。宋淵像是醒了,又像是沒醒,臉色陰沉,目光失去焦點,穿過她落在未知虛空處,臉上表情與二呆準備攻擊的狀態(tài)差不了多少,看上去十分可怕。
她心中閃過一念頭:說宋公子瘋傻的消息,難道是真的嗎?
宋淵動了一下。墨不語一瞬間以為他要撲上來撕她的喉嚨,心中一涼。這狹窄洞穴中,她的星羅步可發(fā)揮不出來。
不料他只是猛地侵身朝洞口沖去。
若讓他跑出去了,必會被人發(fā)現(xiàn)!她抬手攔住他,拚力將他按回洞底。宋淵牙關(guān)緊咬,倔強地使著蠻勁,力氣大得驚人,她險些按不住他。幸好精通星羅步的人尤其懂得使巧勁,手忙腳亂地將他暫時制住,騰出一只手來在腰間一抽,扯出她的繞骨柔,三下兩下把宋淵的手腳捆了個結(jié)實。
繞骨柔雖不是如她吹噓的由龍筋搓成,卻也是獸類的筋搓成的,乃是師門傳家之寶,繩體柔韌無比,實乃下套綁人之必備良物。
這下宋淵跑不掉了,半坐半臥地蜷著,仍在扭動。
他的眼珠左右震顫,似在茫然找著什么,又什么都看不見。翕動著嘴唇像在跟一個看不見的人對話,斷續(xù)的句子傳進墨不語耳中:“我該去哪里?”“我找不到路……”“我走不動了……阿姐,阿姐……不,不,別刺我……”
她焦急地拍拍他的臉:“宋淵,你清醒一下?!彪S時可能有衙役尋過來,這樣鬧騰下去極有可能被發(fā)現(xiàn)。
他卻越發(fā)掙扎得厲害,抬起手緊緊捂住雙耳,似在拚命抗拒著什么,呼吸短促,話音破碎。輾轉(zhuǎn)中衣領(lǐng)松散,她忽然看到他左側(cè)領(lǐng)口蔓延出彎曲紅色,如一朵奇形怪狀的花兒迅速盛開。
她記起了之前探聽到的消息:宋公子脖子上有個胎記,平時不顯眼,激動時會發(fā)紅。
而此時他何止激動,簡直像要死過去一般。她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,偏偏這時外面又傳來了馬蹄聲。宋淵嘴里仍在斷續(xù)呢喃著,她一急之下,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。
手心劇痛,竟被他咬住了。她痛得打了個哆嗦,卻以驚人的毅力忍住沒有痛呼出聲。在她以為自己手掌的肉要缺一塊時,他意外地安靜下來,眼神逐漸清明。仿佛被浸入口中的鮮血喚回神智。
她暗念一聲謝天謝地,眼淚差點感動得流下來。
他茫然看了她一陣,嘗到嘴里的血氣,忽然醒悟過來發(fā)生了什么。怕他出聲,她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豎指在唇前,作了一個“噤聲”的示意。
土崖上方的路上,聽上去來了兩匹馬。馬蹄不緊不慢踏踏而行,最后好巧不巧停在了淺洞上方,兩個人的正頭頂。
有話聲傳來,語氣里透著一種說不出的陰森勁兒,好像夾著血腥氣的夜風:“居然讓宋公子跑了。據(jù)周硯青說,他是自己打開鎖跑的?!?br/> 另一個啞嗓子回道:“宋公子不是瘋傻了嗎,怎么可能會撬鎖溜墻?必是周硯青照看不周,怕?lián)镓熅幵斓摹2贿^,跑了不是更好嗎?說不定郡王一怒之下就貶了周硯青的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