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行人總算走到官道上時,恰遇到一隊軍士,原來是良川壩的校尉喬陣派來幫忙的。
茶鋪的小后院猛不丁塞進十二個五花大綁的大漢,鋪子里坐滿護衛(wèi),門口還站了一排兵。小小茶攤打開張就沒這么熱鬧過,可惜不是因為生意好而熱鬧。掌柜兩口子一邊忙活著給大家伙兒煮粥做飯,一邊忍不住抹淚。
宋淵不通世故,見他們面色凄慘,便誤會了:“你們不必擔心,飯錢我們照結(jié)的?!?br/>
掌柜卻沒有高興起來的模樣。
正抱著從灶房摸來的一個冷饅頭大啃的墨不語擺擺手道:“他們不是怕我們吃白食?!?br/>
宋淵困惑道:“那是擔憂什么?”
“報復(fù)。”墨不語一字一句說,“害怕遭到盜匪報復(fù)?!?br/>
掌柜見她說破,索性苦著臉倒苦水:“這位官爺,我與你們指路,你們才把這幫強盜抓了,這事鬧這么大動靜也蓋不過去,他們同伙必會找上門來,留在這里,我們兩口子便是死路一條。這茶鋪開不得了,你們一走,我們也該跑路了?!彼磺逅螠Y是什么身份,就“公子、大人、官爺”地混著叫。
宋淵蹙眉道:“盜匪竟如此猖狂嗎?那我把護衛(wèi)留下保護你們。”
掌柜沮喪地無力擺擺手:“不必了,守得一時,守不了一世。我們還是一逃了之吧。只愿他們不要窮追不舍趕盡殺絕?!?br/>
墨不語瞅了瞅宋淵,道:“公子有所不知,這幾年盜匪越發(fā)橫行霸道,就算是官府的人也不放在眼里。從他們敢劫軍需一事可見一斑。這還是左有軍營,右有昭平城的地段,到了偏遠地區(qū),他們更張狂殘暴,簡直民不聊生啊?!?br/>
宋淵怔怔地,仿佛從這時起,才窺到民間疾苦的一點邊角??墒撬髅饔浀么蟾缯f過,近兩年在謝涂的剿匪方面卓有成效,現(xiàn)實卻為何不一樣?
想了一陣,對掌柜道:“我寫封信,你們帶著去昭平城郡王府,在府里謀份差事做。盜匪再兇悍,料他們也不敢追到郡王府里。”
掌柜大喜:“真的嗎?我們能在郡王府謀到活計嗎?”
墨不語深深看一眼宋淵,笑嘻嘻對掌柜道:“真的,不但能謀到活計,還能得一份賞錢?!?br/>
掌柜轉(zhuǎn)身跑向灶房,“老婆!快把藏的臘肉拿出來!”
墨不語:“……”
桌前剩下她與宋淵二人,她輕嘆一口氣:“讓掌柜的到郡王府避災(zāi),倒是個好辦法。不過……護得了這兩人,你護得住更多鄉(xiāng)親嗎?”
宋淵不解地問:“不就這兩個人與事情有牽連嗎?”
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。兩人出去看,原來是小村子里的村民拖家?guī)Э趦A村而出,拉著牲口,背著包裹,竟是逃難的架式。宋淵驚異道:“出什么事了?他們?yōu)楹我???br/>
“快過年了,誰愿意背井離鄉(xiāng)?”墨不語嘆口氣,“自也是看我們押回盜匪,怕招報復(fù)?!?br/>
“最多只是這茶鋪的事,與他們何干?盜匪怎會報復(fù)到其他村民頭上?”
墨不語道:“你不了解這些禽獸殘暴到何等程度。就算茶鋪家跑了,自會遷怒村民。動不動屠村的事,他們干得還少么?所以說,你幫得了掌柜的兩口子,幫得了全村人嗎?就算是把全村人都遷到郡王府中庇護起來,你幫得了昭平郡所有受盜匪欺凌的百姓嗎?”
宋淵失語,心下一片茫然,兩手緊緊攥起,手背繃得青筋畢露。半晌,喃喃道:“大哥還說今年郡內(nèi)盜匪鎮(zhèn)壓得頗有成效,百姓基本可以安居樂業(yè),怎么會……”
墨不語嘴角涼涼地扯了扯:“我們走江湖的,可沒覺得好到哪里去。最多是避著官兵的風(fēng)頭,這邊銷聲匿跡,那邊東山再起??ね跎硖幠莻€位子,總有人說好聽的給他聽?!?br/>
宋淵良久沉默不語。久得墨不語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話說重了,畢竟這家伙心態(tài)脆弱得薄冰似的,一碰就破。剛想說點好聽的安撫他,卻聽他開口道:“幫不了所有人,我就幫抬頭能看到的,伸手能夠到的。若眼前的苦難都不救,又如何救得了天下人。”
墨不語聽得一愣一愣的。
這時,掌柜的老婆端著冒著熱氣的小米粥和飯菜從灶房出來,招呼他們來吃。
墨不語急忙拍了拍他肩膀:“先別想了,來來,吃好的了!”
把接過湯碗從老板娘手里接過來:“多謝多謝,辛苦辛苦!”朝護衛(wèi)們道,“大家去搭把手!不要勞動大嬸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