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沫飛揚,青冥山梁白茫茫一片,上山那日的山頂已經(jīng)與天地同色,深灰色的穹頂之下,萬里青冥山脈,像是一只沉睡著的巨龍,昔日里的那一波波翠色汪洋,已然深埋在大雪之中。
李驚云一次頭都沒有回,一路上的種種,只當是大夢一場,如今便如這千山萬嶺上的積雪,他也只剩下一個人了。
死寂,死寂,還是死寂。
除了雪花簌簌的聲音,再沒有一點兒聲響。
進來時尚且不易,此時大雪覆住山脈,想要出去更是難上加難。
李驚云走在直沒膝蓋的雪中,長嘆一口氣,心道:若是萌萌在此便好了,她比我聰明的多,想必有更容易的辦法,手中那根棍子上結滿了冰碴,單單在手抓著的地方尚有一截木棍露出來。
猛然間腳下一空,那一人滾著不知多少積雪,遁入山梁下的古老森林。
許久從雪堆中露出一個腦袋,大口喘著粗氣,不知滾在了什么地方。
有人從青冥山草堂而來,騎得還是那頭青牛,如煙如云,如風如詩,恍惚間渾身罩了一層金色。
李驚云睡得正香,忽聞耳邊響起開門聲。立時渾身出了一層冷汗,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,舉目四望,黑洞洞一片。
“誒,你醒啦,師尊叫我送來些熱水”。
李驚云聞言轉(zhuǎn)過頭去看那說話的人,聲音清脆,似是一個小孩子。
黑暗中道:“這是什么地方?”。
那小孩子道:“這里是青冥山草堂,日前師尊去大草坪接你,沒找到你人,倒教師尊一通好找,好不容易在山溝里面尋到了你,便帶到此處來了”。
李驚云聞言一呆:“師尊?師尊是誰?”,這話硬生生被他吞進肚子里,沒說出來。
“你餓嗎?”。
李驚云點點頭道:“餓”。
黑暗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,那小童道:“我去給你找點吃得來,也不知道師祖留沒留下一點”,聽聞腳步聲漸遠,大概走了。
的確是走了。
李驚云長出一口氣,懸著的心放了下來,自忖:不知此時身在何處,草堂又是一個什么地方,若是去鏢局還有多遠,想到這些,心中煩悶。
“嘿,你倒是好運氣,師祖正好剩下些點心,你先吃了飽飽肚子,明日一早我去做飯,此時太晚了”,那小童說著打了一個哈欠道:“我也回去休息了”,轉(zhuǎn)身出門,回身又把門關上。
李驚云起身去尋那點心,冷不防腦袋磕在什么東西上,差點叫出聲來,揉揉腦袋,小心翼翼的下了床,順著方才小童的聲音摸索過去,腳下是凳子,手已經(jīng)搭在了桌上,摸摸索索,終于尋到盛著點心的飯盒,迅速抓在手中,轉(zhuǎn)身跳上床,鉆入被窩,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。
迷迷糊糊睡了過去,再睜開眼,天亮了。
道家那位正盤坐在草堂前,享受天人合一的美妙景象,神游四方,青冥山白茫茫一片,南國千里沃土,如今竟有極北苦寒之地的大雪,真是奇了。
李驚云整整衣冠,輕輕推開門,山上大雪,此間卻下著小雨,細如牛毛,說不出的舒服,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清香,舉目遠眺,群山籠上了一層白霧,隴間又有云海翻騰,恍然間有種滄海桑田的錯覺。
這座小小的峰頂上,除了身后那個占地不過尋常人家一個院子的草堂,便只剩下了身前不遠處那老者。
不知為何,李驚云有一種錯覺,一種天上地下只有他一人的錯覺。
“師尊,吃飯啦”。
一個童音響起,正是昨夜那個聲音的主人。
李驚云回頭望去,那小童手中提著一個飯盒,從容走上山來,見到李驚云喊道:“大哥哥,吃飯啦”。
李驚云茫然不知所措,身前那老人緩緩睜開眼,吐了一口濁氣,如一條利劍,插入云海,東方天際漸晴,一道金光打在群山峻嶺之中,猛然間,萬山金色,神漿滾滾,山麓間的云海,如一條金色的大江,洶涌澎湃。
“吃飯咯”,老人手執(zhí)浮塵,呵呵笑著,回頭看了李驚云一眼:“初來草堂,有些寒酸,小友不要嫌棄”。
李驚云聞言忙道:“承蒙先生搭救于風雪,怎敢?”。
兩人一前一后踱入草堂,與那童子一同坐下。
小童伸手抓起一個包子塞進嘴里,連道:“好吃”。
老人眉頭微皺,拿筷子敲了一下那小童道:“有客人在呢”。
那小童睜著大眼睛,從飯盒中拿出一個包子遞給李驚云,嘟嘟囔囔道:“大哥哥,吃飯”。
李驚云略帶歉意接過那包子吞下,聽老人道:“小友于大草坪修煉三載,如今可有什么打算?”。
李驚云手中拿著一半的包子,愣了一下,努力把口中食物咽下去,道:“我打算去一趟鏢局,把刀先還了”。說完,又將包子塞進嘴中。
老人拿過一只酒杯,倒上滿滿一杯酒,低聲道:“倒也不急”。
拿起酒杯朝李驚云示意,李驚云端起酒杯,打算一口喝下。卻不料就像是端了一大壺酒,喝了好幾大口,也不見酒杯見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