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,刑警隊慢慢的變得空曠,最能熬夜的同事,也因為困倦漸漸進入了夢鄉(xiāng)。
這樣的夜晚不多見,往日里,馬路是最早趴在桌上的那一個,而今夜,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閃爍在黑夜里,就像是一只等待捕獵的狼。他小心翼翼的把孟孟手中還沒喝完的半杯水取出來,然后順勢接過他不偏不倚要導向自己的身體,扶到靠近的桌案邊,然后才舒了一口氣。轉過身倒掉杯子里還剩下的半杯水,然后瞅了瞅昏睡中的孟孟,雖然有些慌張,但還是湊近跟前,將已經(jīng)被洗凈的杯子倒放在他的腳邊。
一切就緒,抽身走出辦公室,小心翼翼的關上門,正轉過身,心卻忽地一下跳了出來。
“你你你,你不是在?”馬路指了指屋子里,按捺住了想要驚叫的沖動,“影子軍不是人嗎?”
“你想要做什么?”孟孟瞪著他,一板一眼的說。
馬路攥著門把手,一手全是汗,上面派孟孟保護自己,說得再清楚一點,有一部分,也是監(jiān)視自己,他這樣明目張膽的在刑警隊下藥,指不定有條命活。
“我這不是看你平時忙前忙后太辛苦嗎?我讓你好好休息,我去,買份宵夜~”馬路并不打算硬碰硬,他是雞蛋,不敢碰。
面前的孟孟并沒有佩戴象征儒雅的眼鏡,一雙凌厲的鷹眼直勾勾的盯著馬路,下一刻,一只手搭在馬路之后的墻上,矮了一頭的馬路硬是被逼出了一種“軟萌妹子”的感覺,原本身體瘦弱的孟孟在即刻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實肌肉,然后......堵住了馬路的嘴,將他一個踉蹌拖到了身旁的柜子下。
“噓~”孟孟示意他不要出聲,馬路這才反應過來,急忙自己收了收還漏在外面的半片衣角。
很輕,很輕的腳步聲,雖然很輕,但在這個安靜的夜里,還是能分辨出來的,除非所有人都睡著了,不然很難不發(fā)現(xiàn)有人在靠近。
馬路想不出是什么人,大半夜能自己沖到刑警隊來,還不觸動警報,看起來應該是自己人。
當然,也不排除像影子軍一樣的高手,去哪里能被警報輕易察覺?
既然是高手,必然警惕性強得不是一星半點,他停在了離桌子不到半米得位置,不動了?馬路以為是對方察覺到了什么,干脆摒住了呼吸,一點干擾也不輸出。
還是沒有挪動的跡象,就在馬路拼命捂著嘴的時候,孟孟倒是心寬得直接將馬路捂著嘴得手拽了下來,這果然,外面的聲響再次傳進來,是有人在翻動桌面的文件。
但凡是哪個長心眼的都知道把重要文件鎖起來,就好像馬路一直想看的“9233報告”,若是平平常常的放在南隊辦公桌上,他倒要懷疑它的真實性了,不難判斷出,對方正在伢子的辦公桌上折騰,而伢子今天由我代為值班,沒有在刑警隊。伢子最近也沒多少事忙,最主要的還是剛剛在江北機場外的一個案子,但就是尋常的殺人案而已,沒多少怪異的地方,說到怪異,他倒覺得大家對“獠牙”的失憶十分怪異,但別人既然這樣做了,他也坳不開別人的嘴,干脆也跟著裝糊涂。
醒著難,糊涂還不簡單?
那個黑夜中的人翻了好一陣兒,似乎并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,聽見他站在桌子前靜默了一會兒,似乎嘆了一口氣般,隨后門吱呀一聲關上,他才離開刑警隊,孟孟一直沒動靜,馬路倒是著急了,準備沖出去將那個人截住,但隨即被孟孟拽了回來。
“你干嘛?不能讓他逃走,他一定做了什么才會來警隊?。 瘪R路就要質(zhì)疑孟孟的專業(yè)性。
孟孟按住他肩膀的手并沒有就此收手,“沒用的?!?br/> “這就不管了,那我這值班的還叫值班嗎?”馬路突然有些暴躁。
說這話的同時,孟孟一臉意味深長的看著馬路,自個兒從地上騰啷起來,轉身拉開辦公室的門,掛了個暗燈,坐在椅子上,看著隨后跟過來的馬路,指著垃圾桶里還沒干掉的水漬,“你這就叫值班了?”
馬路心虛,支支吾吾起來,“那那不還是為了你好嘛~”
“好了,你不用解釋,那你的心思我都清楚,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,但我告訴你,現(xiàn)在還不是時候?!泵厦蠑r下馬路要長篇大論胡言亂語的嘴。
馬路:“......”
“那他?”馬路突然想起來剛剛潛入辦公室的人。
孟孟沒有立即接上馬路的話,而是仰過頭瞅了一眼天花板,才緩緩開口:“你知道‘錘子兵’,那也一定知道‘幽靈’吧?”
馬路點點頭:“這自然,‘幽靈’是可以直接拿來做教材的,不像你們一樣要保護,隱藏起來,是個警校畢業(yè)的,應該都清楚吧!”馬路這話確實沒錯,如果這世界一定要分正反派的話,“錘子兵”是正派,“幽靈”就是反派,這么說其實是有些不恰當?shù)?,但可以解釋?br/> 其實說到底,現(xiàn)在的錘子兵基本上都是起家于幽靈,最早投靠光明的幽靈是魏之名魏老前輩,這個魏老前輩,也是傳說中唯一一個直接敞開身份的影子軍。這也不是什么策略,單純是因為沒有人敢動他,從幽靈來,歸于影子軍,他原先也是幽靈所敬佩的前輩,按道理說,原先的幽靈是“鋤強扶弱”,處處打抱不平般的存在,也不存在什么反派之說,但事情追溯到幾十年前的“冰室案”,也是自那時開始,幽靈在一夜之間分解為兩支,一支后來判入軍警門下,成為現(xiàn)在的影子軍,另一支則帶著幽靈的名目,徹徹底底的成了“人間幽靈”。
現(xiàn)在的幽靈上上下下輪換了這么多年,其內(nèi)部成員,連魏老前輩都不一定能說出來。但他唯一知道的是,幽靈的能耐絕對不比影子軍簡單。
“當年幽靈內(nèi)部,魏之名有一個得力干將,本來是孤兒,魏之名收了他做干兒子,名叫魏光,這個魏光不簡單吶,他絕對是個天才,無論是能力還是悟性,而且,他還有一個別人都無法做到的獨門秘籍,他有‘招風耳’?!泵厦险f到此處,停頓了一下。
馬路:“招風耳?”
孟孟:“是,他能聽見我們聽不見的聲音。”
孟孟:“一般人耳能聽見聲音的頻率在16~20000hz之間,但他不同,他特殊的耳部結構不像是正常人,他能聽到很多細微的聲音,一些正常人在正常情況下沒辦法聽到的聲音?!?br/> 馬路:“你是......”馬路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,“你是指剛剛的呼吸?”
孟孟沒有表態(tài),而是繼續(xù)說:“所以在影子軍內(nèi)部,大家都叫他‘暗盾’,極少有人能接住他的招?!?br/> 馬路:“連你也不能?可是,剛剛如果直接跳出來,能抓住他啊!”馬路有那么一些疑問不吐不快,“況且,我剛剛明明控制住呼吸了,你就更不用說了,連我在你跟前都沒察覺到?!?br/> 孟孟嘆口氣:“這也是我錯判的地方,我一開始也以為是要隱藏,但當兩人都藏匿的瞬間,我發(fā)現(xiàn)他的腳步遲疑了,所以我替換了你的氣息,看起來,他好像并沒有發(fā)覺,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?!?br/> 馬路:“哪里?”
孟孟:“他不該沒發(fā)覺,或者......他已經(jīng)發(fā)覺了?!?br/> 孟孟話落地,馬路已經(jīng)驚得一身雞皮疙瘩,“連你都能被套路?你可是影子軍啊,再說,他也不一定真是魏光吧,他魏光來警局能只是翻翻辦公桌那樣簡單?”
孟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,一切都太合理了,就總覺得哪里該不合理,究竟是哪里呢?
他也不敢相信,自己能碰上魏光。
與此同時,關于魏光的所有信息,在馬路的腦子里快速整合,一頁一頁的教材,旁門左道,都翻閱起來,一個真實的幽靈兀得騰起在他的面前,他像是和現(xiàn)實世界剝離開一般,在孟孟面前,馬路漸漸變成一座“雕塑”,一動不動。
他仰著頭,盯著頭頂上方足有兩人高的“幽靈”,這個手持遁甲,面目不清,一襲長袍加身的“幽靈”,此刻靜寂的低著頭,眉目間滿是陰霾,周身肅穆的氣息,讓人退避三舍。
這該是玄幻白話文兒里的東西,不對!
馬路一揮手,剛剛的大塊頭“幽靈”不見了,繼而出現(xiàn)一個正常人模樣的中年人。
他耷拉著四肢,軟弱無力似的掛在空中,眉目和先前一樣籠罩著一層陰霧,馬路圍著他轉圈,不斷打量,他的手指應該粗糙無比,他隨手掰開懸掛的中年人的一只手,食指和拇指里側應有老繭,為了方便偽裝,不會留平頭,大約日常生活中是背頭,作案時將頭發(fā)耷拉下來變成順毛,像個不拘小節(jié)的老教授一樣,既然耳朵醒目,生活大概很很規(guī)律,但凡一丁點兒差錯,都可能喪失自己的天分,他沒那么傻,平日里愛穿暗色系,但不是深黑,是亞麻色或者灰色......轉了幾圈下來,馬路突然停住了腳步。
于此同時,原本一絲不掛的中年男人已經(jīng)換上一身行頭出現(xiàn)在馬路面前,他依舊半掛在空中,可氣質(zhì)已經(jīng)不是之前那般耷拉慫樣,馬路甚至看到了狼的眼睛,他發(fā)著光,凌厲而兇狠。
他悄悄的靠近中年男人,想要具體的去瞧清楚他的模樣,他仰著頭,慢慢的靠近中年男人......
“啊?。?!”
孟孟看到發(fā)了好一會兒呆的馬路突然跌坐在地上,連忙上前要扶起他,還擔心是不是之前的驚嚇沒緩過來:“你怎么了?沒事兒吧?”
馬路看到面前出現(xiàn)的是孟孟的臉時,竟然有一些安心,搖了搖腦袋,將那個猝不及防沖向自己的“獠牙怪”形象趕走,溜得從地上爬起來?!拔覜]事~”
“沒事就好?!泵厦线f給他一杯水壓壓驚。
馬路剛剛這么一叫,不只是引起了孟孟的注意力,辦公室外的燈光瞬間亮了起來,有幾個通宵沒回去的同事趕緊奔到他這邊,緊張的敲門:“小路?孟警官?”
“哦沒事兒,我跟小路鬧著玩兒呢!大家回去休息吧!”聽到是孟警官的聲音,大家才安心的走開了,辦公室外的燈又繼續(xù)暗下去,這一次,連同辦公室里的燈也照樣暗了下去。
孟孟將椅背上的衣服拿起來搭在小路的肩膀上,將水杯往安全點的地方挪了挪,當他閉眼時,夜色,更加的暗了......
次日,刑警隊恢復日常工作。
審訊室內(nèi),伢子盯著一臉混混模樣的男人,一臉不爽。
室內(nèi)封閉,一張桌子擺在正中,男人面朝一面投影幕布。此時的伢子,正搭著一只腳在桌子上,學著港片里風里雨里過來的老刑警,一臉的意味深長:“你要是乖乖聽話,還能出得了這刑警大門,但要是不聽話,哼~”伢子順手從靴子里掏出一把彎刀,類似于藏族牧民用來割生牛肉的那種,在暗室內(nèi),光芒異常刺眼。
“切~”那混混瞥了一眼,鄙夷道:“你這東西我見多了,外邊兒兩塊錢一把吧?”說完,他自己挽著胳膊靠到一旁,不再理會面前的傻缺。
伢子心理素質(zhì)也過硬,并沒有被發(fā)現(xiàn)的窘迫,而是順勢坐了下來,扔掉手里的彎刀,一搖手椅,和男人一起面對著那塊幕布。
手按遙控器,光亮頓時充斥整個房間。
“劉女士,你應該最清楚不過了,2020年12月31日晚在江北機場附近找住宿的時候遇害,因為當時刑警隊都在忙,所以報警的案子在第二天下午才移交到刑警隊,也就是下午,你打算攜帶家眷潛逃江北,你打算怎么解釋?”伢子隨手搖到一張現(xiàn)場的照片,淡黃的長裙十分的醒目。
“或者,你該解釋一下這段聊天記錄?”伢子指著大屏幕,也不看男人,自顧自的說。
這個案子本來就極其簡單,時間線吻合,動機吻合,再加上指紋,證據(jù)確鑿,想走也走不了,伢子要做的,也只是錄個可以收入檔案的資料,就算他硬氣不承認,也改變不了他已經(jīng)是殺人犯的事實。
證據(jù),有時候比眼見為實有用。
“劉女士在重慶沒有親朋親屬,來此地唯一的目的就是和你見面,那請你告訴我,還能有什么人想要殺了她?報復社會嗎?你不說我也知道,我不管你是失手還是故意,你都沒得逃!老實交代對你也有好處......”
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聲響。
“哦?是嗎?”
就在伢子漫不經(jīng)心的轉過頭想要看看男人的時候,一個幽幽的聲音從背后傳過來,讓他后腦勺瞬間墮入冰窟。
金屬質(zhì)地的彎刀不偏不倚的抵上了他的喉嚨,只要他稍微移動,對方都能瞬間將他斃命。上面對這件案子的重視程度并不高,所以根本沒有人在監(jiān)視里面的一舉一動,連同伢子,也只是開了一只錄音筆,敷衍了事。
況且,男人是被拷進來的,他料不到有這一招。
“當警察,沒人教你不要背對敵人嗎?”男人輕蔑一笑。
“你想怎么樣?你今天若是殺了我,這刑警隊的大門,你是絕對出不去的!”伢子努力讓自己鎮(zhèn)定下來。
“誰說我要出去了?”
“那你想干嘛?”伢子突然緊張起來。
“殺人的不是我,我不能進去!”那男人咬著牙吐出幾個字,卻字字都砸在伢子的咯吱窩里。
“呵呵~你這樣都快差把殺人犯三個字寫在臉上了,你敢說不是你?他們要跟我說是因為‘9233’辦你我都信~”伢子輕哼一聲,照他所見,面前這個男人找脖子的熟悉程度,可不是一般屠夫能做到的。
另外的身份他也想過了,可是醫(yī)生,絕對不會是他之前那一臉的屌樣。
所謂相由心生,做醫(yī)生的,雖然不能做到人人都一臉救死扶傷的清明模樣,但至少不會混成一這副屌樣,這不明顯匪徒氣息嘛,他就算是不被警察抓住,走在街上都是隨時會被舉報的那一類人。
“你信不信我不管,話我撂這兒了,抓人的時候查清楚小子~”男人豪橫的甩下這么一句話,然后順勢就敲暈伢
子。
這時候,男人似乎瞬間褪去了滿身的豪橫氣,整個人都變得十分溫和,將伢子扶到一旁的桌子前,扒掉他的衣裳,然后將自己的外套蓋在他的身上。他又拿起之前銬住自己的手銬,但想了想,沒有用在伢子身上,而是揣進了自己的兜里,然后披上伢子的尋常衣裳,直接開門走了出去。
關上門時,整個房間恢復昏暗,只有桌子上的那只錄音筆閃爍著零星的光芒。
屆時正是上午最忙碌的時候,不少人在辦公室左右奔波,沒有人去注意一個陌生的男人,興許是下面上來做報告的,又興許是哪個家屬來送盒飯,總之,只要他敢在辦公室自由穿梭,懷疑就消解了很大一部分,誰會知道他是剛剛被拷進去的犯人呢,此刻他正一臉的溫和。
直到后腳跟踏出刑警隊的大門,都沒人知道一個殺人犯就這樣逃走了,光明正大的逃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