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
1
“松動松動筋骨，快！”何志軍一到特種大隊就招呼雷克明，“上車直接去靶場，這個辦公室可把我憋壞了！”
靶場上早已有擔任保障的連隊在等著。特戰(zhàn)三營營長劉曉飛少校親自帶著一個排的戰(zhàn)士在組織打靶準備，各種型號槍支在地線擺成一排，桌子上放著92手槍和壓滿的彈匣。何志軍來到后，拿起來92手槍就打，當當當當當，先打光了兩個彈匣才覺得胸口暢快了。雷克明陪著他打了一彈匣手槍就在旁邊坐著抽煙了。何志軍哈哈笑著讓劉曉飛組織戰(zhàn)士射擊，自己走到遮陽傘底下坐在茶幾另外一邊點著煙。公務(wù)員立即把茶放在他的手邊，他解開脖子上的領(lǐng)帶長出一口氣：“帶兵的日子是金不換??！”
“那咱倆換換軍銜，你來扛我這個上校，少將送我?！崩卓嗣餍χ瓤诓?。
“你個老雷倒是不含糊！”何志軍哈哈笑著看戰(zhàn)士們生龍活虎地在靶場上翻騰滾躍，槍聲陣陣，渾身都說不出的暢快，“少將是軍委主席授予的，我不能送你！不過，我可以送你個大校！”
“我說，你沒喝酒吧？”雷克明看他。何志軍臉上的笑容消失了：“沒喝。”
“我要離開特種大隊了？”雷克明臉上有幾分失落。
“不會?！焙沃拒娺€是很嚴肅。雷克明笑：“那你說送我大校軍銜？這不是欺騙我感情嗎？特種大隊是正團單位，部隊長就是上校，你當我三歲孩子?。俊?br/> “是軍隊要晉升你的軍銜，不是我。”何志軍說，雷克明納悶兒地看他。
“你藝術(shù)家的想象力哪兒去了？”何志軍一臉壞笑。雷克明醒悟過來：“部隊要擴編？”
“這還差不多，算你有點兒腦子?！焙沃拒姽笮Γ澳氵@回過癮了！——中國人民解放軍a軍區(qū)狼牙特種旅！你當旅長了！”
雷克明確實很驚訝：“我操，這下真的是特種作戰(zhàn)群了！”
“對，21世紀的中國陸軍特種部隊如何應(yīng)對新挑戰(zhàn)？”何志軍笑笑，“狼牙特種作戰(zhàn)旅就是答案——直升機，大隊很快就配屬到位，幾個軍直偵察營也會納入你特種旅編制，重新組成一個特種大隊。兩個特種大隊和一個直升機大隊，再加上心理戰(zhàn)分隊、無人偵察機分隊等旅直屬分隊，你是兵強馬壯，趕上好時候了！”雷克明露出笑意。
“9.11事件以后，我軍的職能范圍也發(fā)生了變化?！焙沃拒娬f，“按照軍委的精神，反恐怖行動也納入了軍隊的正式作戰(zhàn)范圍。新形勢，新部隊，新精神——一切都是全新的?。 ?br/> “我將不辱使命。”雷克明說。何志軍點點頭：“旅領(lǐng)導和兩個特種大隊的領(lǐng)導班子要盡快確定上報總部和軍區(qū)，我們的工作會千頭萬緒?！崩卓嗣鼽c頭：“是?！?br/> 2
a軍區(qū)司令部副司令辦公室，劉勇軍在看文件，宋秘書在門口站好：“報告！”
“進來?！眲⒂萝娞ь^。宋秘書進來，他已經(jīng)是陸軍上校軍銜：“首長，您找我？”
“對，坐吧?！眲⒂萝婞c頭，“你在我身邊多少年了？”
“快10年了?！彼蚊貢f。劉勇軍問：“我記得你是在連指導員職務(wù)上被選來的，對吧？”
“是?！彼蚊貢f，劉勇軍笑著看他：“想不想再下去帶兵？”
宋秘書一愣，起立：“想！”
“別那么激動，坐?！眲⒂萝娬f，“那你準備一下，下個月下基層部隊?！?br/> “我還回a集團軍嗎？”
“不，在軍區(qū)直屬隊?！眲⒂萝娦χf，“你一直在負責特種部隊這塊的工作，你的報告和論文我都仔細看了。軍區(qū)特種大隊擴編特種旅，你要下去擔任其中一個大隊的政委?！?br/> 宋秘書一驚：“去特種大隊？”劉勇軍點頭：“對，擔任大隊政委。怎么了？”
宋秘書起立，敬禮：“首長，您派我去別的部隊吧！特種大隊，我……我不能去！”
劉勇軍靠在椅背上看著他，半天才說：“你怕吃苦？”宋秘書斬釘截鐵地回答：“不是！”
“平級調(diào)動，你不滿意？”劉勇軍的聲音變得嚴厲。
“要不這樣，首長！”宋秘書堅定地說，“您派我去最邊遠的邊防團去，我當副政委甚至營教導員都可以！我扎扎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干，絕對不給您丟臉！”
“既然這樣，你為什么不肯去特種大隊呢？”劉勇軍很納悶兒。
“我不能去特種大隊！”宋秘書真誠地說。劉勇軍目光變得很銳利：“為什么？”
“首長，我心里面有疙瘩！”宋秘書真誠地說，“縈繞我很多年了，一直在我心中戴著這個鐐銬！一方面，我渴望成為一個像您一樣光明磊落的軍人，一個真正的職業(yè)軍人；另外一方面，我心里這個疙瘩在揭示著一個無情的現(xiàn)實——我不配做個軍人！——我不敢面對這些，首長！我沒資格也沒臉去特種大隊當政委！”
劉勇軍看他半天：“蕭琴整特種大隊黑材料的事情已經(jīng)過去了，而且你當時并沒有參與。還有什么事情是你瞞著我的？”宋秘書不說話，眼中已經(jīng)有熱淚?！罢f吧。”劉勇軍語氣平淡，“小宋，我相信你是一個真正的軍人。一個真正的軍人，首先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?！?br/> 宋秘書突然跪下來哭了：“首長！我不能說，我這一說關(guān)系太大了！我一直想告訴您，但是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！很多事情都會因為我的坦白而天翻地覆的！您的年紀也不小了，就讓我一直瞞著您吧！您就派我去別的部隊吧！”
“站起來，說?！眲⒂萝姷穆曇糇兊煤芷v，眼神卻依舊銳利。
3
蕭琴看著試孕紙，驚喜地說：“是懷孕了！”劉芳芳在后面捂住嘴笑。
“這電話里我還不敢相信，也沒跟你爸爸說?！笔捛俑吲d地說，“我怕他說我謊報軍情！這下我可有證據(jù)了，晚上就拿給你爸看！”劉芳芳就搶：“媽！你干嗎啊你！”
蕭琴舉著不讓她搶：“干什么？我給你爸擺擺我的功勞！讓他成天說我！”
“媽！”劉芳芳滿臉通紅地跟她搶，“是我懷孕，怎么是你的功勞？”
“不許搶！”蕭琴笑瞇瞇卻理直氣壯，“連你都是我生的，有外孫女了，當然是我的功勞！”劉芳芳無奈，只能紅著臉看著蕭琴把試孕紙跟寶貝似的放好：“媽，你真是的……”
蕭琴拿起一件小孩兒的衣服，轉(zhuǎn)身舉起來給劉芳芳看：“看媽的手藝怎么樣？你電話一打，媽就六神無主了，實在坐不住就連夜做了這個！”
“哎喲！太可愛了！”劉芳芳一把搶過來舉著看，胸口上面有個中國特種部隊的彩色閃電利劍標志，“媽，這是你繡的啊？繡得真棒！你怎么想起來的??？張雷肯定喜歡！”
“你們夫妻兩個都愿意當特種兵，既然你們喜歡，我也不能說什么?！笔捛僮诖采峡嘈Γ拔业故桥沃銈兌颊{(diào)到軍區(qū)機關(guān)來，但是這個話我現(xiàn)在哪兒敢說??？”
劉芳芳舉著小孩兒衣服在屋子里轉(zhuǎn)圈，美滋滋地說：“他肯定喜歡！要是兒子，穿上這個，他就更喜歡了！”
“小祖宗，你別轉(zhuǎn)了！趕緊坐下，你已經(jīng)懷孕了知道不知道？”蕭琴急忙起來拉住她說。劉芳芳笑著說：“這算什么？我現(xiàn)在還參加正常訓練呢！”
“??？！”蕭琴驚了，“這可不行?。∧悴荒茉儆柧毩?！”
“媽——我沒事，剛剛兩個月！”劉芳芳拉著蕭琴說，“現(xiàn)在大隊還沒人知道呢，我不參加訓練怎么行？別人會說閑話的！”
“那我給你們大隊長打電話！”蕭琴說著就拿起電話，“不能讓你再訓練了，這都什么時候了！軍區(qū)總機，給我接特種大隊首長值班室……”
“媽——”劉芳芳急了，“你老毛病又犯了？！”蕭琴尷尬地笑著，放下電話：“媽不是那個意思，媽是擔心你??！作為一個母親，我跟你們領(lǐng)導反映一下你懷孕了還不行??？”
“我不想讓人家知道??！多不好意思?。 眲⒎挤寄樇t了。蕭琴苦笑著：“這孩子！懷孕有什么不能讓別人知道的？這是好事！你都是結(jié)婚的女人了，不該有孩子??？”
“媽——”劉芳芳臉通紅，“你看你！”蕭琴笑著看著害羞的女兒：“哎呀，這時間過得多快?。∫晦D(zhuǎn)眼我也要做外婆了！張雷知道了嗎？”
“他？一心操心的只有訓練和演習，剛剛當了副參謀長可來勁兒了！”劉芳芳哼了一聲，“我暗示他多少次了，想吃酸的！你猜他怎么著，托司務(wù)長去買山西老陳醋了！能把人氣死！”
蕭琴笑得前仰后合：“跟你爸爸那會兒一樣！這種大男人啊，你真拿他們沒辦法！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他?。俊?br/> “等三個月的時候吧，我看書了?！眲⒎挤技t著臉，“三個月的時候他就是不發(fā)現(xiàn)，我也會去找大隊長申請停止訓練的。畢竟這是我的孩子，我就是不心疼自己，也得心疼孩子啊。”
蕭琴欣慰地看著女兒：“你真的長大了?！?br/> “媽——”劉芳芳埋頭在母親懷里，“別說這個了，我多不好意思??！”
4
副參謀長兼特戰(zhàn)二營營長張雷中校正在充當教室的車庫里，給傘訓骨干和大隊機關(guān)以及各個營連干部講解傘訓安排，他的自信是與生俱來的。張雷強調(diào)：“安全是第一位的。高、中、低水平要分開組訓，但是干部和班長起碼要達到中級水平。還是那句話——大隊常委今年的意見是傘訓一票否決，如果在傘訓科目成績不好，干部掛職下連當兵，班長直接就換人。”
“下回我們再招個海軍陸戰(zhàn)隊出身的副參謀長，海訓也是一票否決了！”副大隊長陳勇中校笑道。大家就都哄笑，張雷也笑了。兩人的關(guān)系早就不存在方子君這個障礙了，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，何況軍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兩人還是不錯的朋友，私交甚好。
雷克明笑著說：“和尚，要不干脆弄個少林拳一票否決更合你意！”大家都樂不可支了，陳勇嘿嘿笑著。張雷笑著說：“作為陸軍特種部隊，我們的主要活動區(qū)域還是在陸地，傘降和機降是我們最主要的滲透運輸手段。下面我來介紹一下我們這次傘訓的主要科目以及各個連隊高、中、低分開組訓的編制安排——”
特戰(zhàn)一營營長林銳少校仔細看著今年的傘訓計劃，特戰(zhàn)三營營長劉曉飛少校則在本子上記著什么。雷克明仔細聆聽張雷制訂的傘訓計劃安排。
5
劉勇軍久久沒有說話。
“首長，這件事情憋在我的心里很多年了?！彼蚊貢f完了，很坦然地站在那里，“我希望您可以理解我，我不能去特種部隊擔任大隊政委，我沒這個資格，我也沒臉去面對張雷和陳勇做政治工作?！眲⒂萝娺€是沒有說話。
“首長，我不會告訴任何人，這個秘密會爛在我的肚子里?！彼蚊貢\懇地說。
劉勇軍半天都傻坐著，過了好一會兒才顫抖著手點著一支煙。宋秘書不說話，坦然地看著自己尊敬的首長。劉勇軍抬起眼睛看著他：“你準備瞞他們一輩子？”
“我也只能這樣。事情已經(jīng)到這個地步了，我如果說出來，肯定會平地掀起巨浪?！彼蚊貢f。劉勇軍的聲音很悲涼：“我手下有幾十萬作戰(zhàn)部隊。我一直認為，我可以自豪地面對這幾十萬將士，讓他們?yōu)槲业拿顩_鋒陷陣。”
“首長，是這樣的。”宋秘書說，“我們對您的命令從來都會不打折扣地執(zhí)行。”
“可是我的老婆在摧殘我的兵！”劉勇軍的聲音抖著，“她從精神上摧殘我的兵，她在把我手底下的男兵女兵逼上絕路！如果不是他們都很堅強，可能這個事情真得逼死一個才能告終！——我還怎么去面對我的士兵們？”宋秘書不敢說話。
“你以為瞞著這件事情，你還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人，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？”劉勇軍問。宋秘書苦著臉：“我不敢說?。『蠊珖乐亓?！”
“我可以不當這個副司令，但是我不能不當個好兵！”劉勇軍閉上眼睛，“我不能這樣對待我的士兵，不能！絕對不能！”
“首長，我知道這不是您的意思，是我的錯。當時阿姨說得很可憐，我也沒意識到事情會這樣嚴重。是我的錯，我來承擔后果！我申請轉(zhuǎn)業(yè)，我沒資格再穿這個軍裝?！彼蚊貢f。劉勇軍閉著眼睛：“不是你的錯，是我的錯……這個事情我知道了，你去告訴方子君和張雷真相?！?br/> “我要是一說您家真的就亂套了！我跟張雷接觸不多，但是他給我印象很深，依照他的個性，他跟芳芳肯定要出事的！”宋秘書著急地說。劉勇軍臉上的肌肉顫抖著：“你現(xiàn)在就去。先去軍區(qū)總院找方大夫，給她道歉；然后去特種大隊，我要你把真實的情況告訴芳芳和張雷。我也沒臉見張雷，你去告訴他們吧，讓他們自己做決定……”
“首長！”宋秘書著急了。
“這是我的命令！”劉勇軍睜開眼睛，眼中有淚，“如果你想成為一個真正的職業(yè)軍人，首先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！——至于蕭琴，我自己處理?！?br/> 6
“宋秘書，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?！狈阶泳嘈?，擦去眼淚。
“是首長讓我來向你道歉的?！彼蚊貢驹谖葑又醒氲皖^說，“我是罪人，這個罪我已經(jīng)背了很多年。”方子君苦笑：“現(xiàn)在還說這些干什么？”宋秘書真誠地道歉：“對不起?！?br/> 兒子跑過來叫著媽媽，方子君急忙把他抱起來，笑了：“你看，我現(xiàn)在很幸福。這件事情已經(jīng)過去了，我都忘了，你也忘記了吧?！?br/> 宋秘書看著方子君，退后一步敬禮：“我走了，還要趕車去特種大隊?！?br/> “怎么？！”方子君一下站起來，“你還要去告訴張雷？！”
“告訴芳芳和張雷兩個人?！?br/> “你不能那樣！”方子君急了，“你會破壞他們的幸福的！”
“我是軍人，我的天職是執(zhí)行命令。這是首長的命令。”宋秘書低聲說。方子君說：“你怎么那么笨啊？張雷和芳芳現(xiàn)在生活得很幸福，你何必去破壞他們呢？張雷是個什么個性的人？芳芳是個什么個性的人？這件事情捅出來，他們肯定是要出事的！”
“我必須執(zhí)行首長的命令?！彼蚊貢撕?，一咬牙轉(zhuǎn)身出去了。
方子君抱著孩子只覺得天旋地轉(zhuǎn)，她一下子坐在床上：“天哪！要出大事了！”
7
“這次我找你談話，目的其實很簡單?！崩卓嗣鞅持指鷱埨鬃咴谟柧殘錾希澳阋龊每父氐膿拥臏蕚??！睆埨卓蠢卓嗣鳌?br/> “有沒有信心扛得起一個特種大隊？”雷克明突然問他。張雷一愣。
“我只需要回答——有還是沒有？”雷克明看著他的眼睛。
張雷想想：“大隊長，你要走嗎？”雷克明問：“回答我?！睆埨讏远ǖ卣f：“有?！?br/> 雷克明點點頭：“軍區(qū)特種大隊馬上要擴編，成為特種旅。下轄兩個特種大隊和一個直升機大隊，直升機大隊是陸航抽調(diào)的。一隊是現(xiàn)在的原班人馬，二隊是軍區(qū)幾個集團軍的偵察營抽調(diào)出來骨干連隊組成的新部隊。你和劉曉飛搭檔，帶一隊；陳勇和林銳搭檔，帶二隊。除了陳勇，你們都很年輕，所以還是代理的大隊長和副大隊長，至于這個代字能不能去掉，什么時候去掉，要你們自己努力?！薄笆?！”張雷目光炯炯有神。
“總部和軍區(qū)已經(jīng)同意我們的方案，特種旅代號還是‘狼牙’?！崩卓嗣髡f，“一隊代號‘蒼狼’，二隊代號‘豺狼’。根據(jù)部隊新時期的任務(wù)形態(tài)變化和你們各自的主要特長，蒼狼大隊以野外山地叢林特種作戰(zhàn)為主，二隊以城市特種作戰(zhàn)和反恐怖特種作戰(zhàn)為主。但是兩個大隊都要互相學習和交流，一專多能，互相都要掌握野外和城市兩套作戰(zhàn)技能。你是傘兵出身，劉曉飛是和你陸院同班的同學，你們對野外山地叢林作戰(zhàn)有自己的想法；陳勇擅長近戰(zhàn)和徒手格斗，林銳的研究生課題就是城市特種作戰(zhàn)和反恐怖特種作戰(zhàn)……宋秘書，你怎么來了？”宋秘書大步走過來，敬禮：“雷旅長?！?br/> “命令還沒下來，別亂叫。”雷克明還禮笑笑，“首長有什么指示嗎？”
“我找張副參謀長有點兒事兒?！彼蚊貢f。
“找我？”張雷很意外，因為劉勇軍一向很注意這些小節(jié)，從來不讓秘書直接找自己談工作，“公事私事？”他心想如果是公事就在這里談，不能錯開雷克明。
“私事?！彼蚊貢f。張雷更納悶兒了：“我們在談工作。私事電話里不就能說清楚了嗎？”
“那我在那邊等?！彼蚊貢f。
雷克明看宋秘書的背影一眼：“你去吧，事情大致就是這樣。你這幾天和劉曉飛商量一下自己的設(shè)想，有成熟的想法以后，我們再談蒼狼大隊的具體計劃。”
“是。”張雷敬禮，跑向宋秘書。宋秘書在心神不定地抽煙。
“宋大哥，你找我？”張雷私下都是這樣稱呼宋秘書的。
“你不要再這樣叫我了。”宋秘書聲音有些發(fā)抖。張雷奇怪地看他，都跟著芳芳叫了好幾年了??？“我沒有這個資格?！彼蚊貢€(wěn)定住自己轉(zhuǎn)向張雷。張雷睜大眼睛看他。“我來，是向你請罪的?！彼蚊貢拐\地看著他。張雷看著他不斷說話的嘴，眼睛越來越無神，耳朵什么都聽不見了。
8
“你這么著急干什么？吃了飯再回部隊吧？”蕭琴留戀地看著女兒戴上軍帽，穿上上尉軍銜的軍裝，“你爸不讓派車送，媽就給你錢打車！不動你們倆自己小家的錢！那錢留給孩子用，出生以后要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！”
“媽——”劉芳芳笑著說，“不是錢不錢的問題！我們大隊是應(yīng)急機動作戰(zhàn)部隊，就是周末外出也有嚴格比例，而且要晚點名的；何況我這屬于正常工作日請假外出！說真的，要不是為了跟你談這事兒，我也不請假的！大隊領(lǐng)導肯定是看我爸的面子才批準的，我自己都不好意思，也算是小小地蹭了我爸爸一點兒光吧！”
蕭琴看著女兒在門口的大鏡子前整理好軍容，突然想起來：“對了，把小孩兒衣服帶上！”劉芳芳問：“我?guī)莻€干什么啊？”
“帶上，帶上，他再犯傻你就拿給他看！”蕭琴笑著上樓去取，“當年我就是這么讓你爸那個糊涂蛋明白過來的！”
劉芳芳紅著臉看蕭琴把小孩兒衣服拿下來，她接過來塞進挎包：“我走了。”蕭琴笑道：“看你還不好意思呢！去吧，路上注意安全。到部隊了，給媽打個電話，記著??！”
“知道了！”劉芳芳已經(jīng)出門跑了。
“別跑！”蕭琴著急地喊，可是女兒已經(jīng)跑遠了。她苦笑，“這個瘋丫頭哦！”還沒回到沙發(fā)上坐下，門外就停住了一輛車。劉勇軍黑著臉提著公文包進來，蕭琴迎上去：“你怎么這個點回來了？看見芳芳了嗎，她剛剛走！”
“沒看見?！眲⒂萝姏]什么好臉色，也不看蕭琴，直接把包給了小岳，“拿我樓上去?！毙≡琅懿缴先チ?。劉勇軍把帽子掛在衣帽架上，直接就坐在沙發(fā)上：“她現(xiàn)在回來干什么？胡鬧！應(yīng)急機動作戰(zhàn)部隊工作日必須全員到齊，她難道不知道嗎？”蕭琴不敢說話了，知道他有不順心的事情。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劉勇軍面前，坐在對面笑：“今天開會不順心了？”
劉勇軍沒說話。小岳下來了：“首長還有什么指示？”
“你去吧，我不叫不用進來了?！眲⒂萝娬f，“客廳的門給我關(guān)上。”
“是。”小岳出去關(guān)上門，回自己的宿舍了。蕭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。
“我有話對你說?！眲⒂萝姴豢词捛佟Ｊ捛倏粗鴦⒂萝?，臉上煞白，張著嘴說不出話。劉勇軍半天不說話，閉著眼睛。蕭琴窩在沙發(fā)上，臉上沒任何血色。半天，劉勇軍睜開眼睛，眼里都是眼淚，舉起食指晃動著，聲音顫抖：“蕭琴，你……”蕭琴坐起來看著劉勇軍，眼淚已經(jīng)下來了。劉勇軍仿佛一下子老了10歲，聲音很蒼老：“你傷透了我的心……”
9
公車停在山路上，劉芳芳下車歡快地往部隊那邊跑。宋秘書站在部隊門口抽煙，看見劉芳芳過來抬起頭，劉芳芳詫異地看他：“宋哥，你怎么在這兒啊？”宋秘書笑得很勉強。
“我爸爸來了？！”劉芳芳驚了，“壞了，壞了，我請假回家的事兒不能讓他知道?。∥疫M去了啊——”宋秘書叫住她：“芳芳！你爸沒來?！?br/> 劉芳芳站住了，回頭看他。宋秘書說：“我是專門在這兒等你的?！?br/> “等我？”劉芳芳很納悶兒，“我剛剛從家回來??？”
“我找你有話說?！彼蚊貢露Q心，“有些事情，你爸爸讓我必須告訴你?！?br/> 劉芳芳慢慢轉(zhuǎn)身，看著宋秘書。
特種大隊家屬院。張雷家的客廳布置得很簡單，但很溫馨，此刻卻滿屋煙霧。張雷穿著迷彩服坐在角落里靠著墻，眼神木然。右手放在撐起來的右腿上，夾著煙蒂很長的煙，一地都是煙頭兒。煙燒到他的手指，他沒有一點兒感覺。
10
暮色當中，寬大的客廳沒有開燈。劉勇軍還坐在沙發(fā)上，真的是一下子衰老了。蕭琴跪在客廳中央，默默流淚。劉勇軍的聲音很虛弱：“你怎么能這么做呢？你怎么可以這樣做呢？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？你在殺死兩個年輕人的心……他們都是我的士兵……”
蕭琴不敢抬頭，默默流淚。劉勇軍看著蕭琴：“他們是無辜的，他們沒有犯罪……他們甚至連任何錯誤都沒有，你怎么能這樣做呢？”蕭琴哭出聲來。
“你的心比蛇蝎還狠毒啊……”劉勇軍閉上眼睛，眼淚流出來。
“我知道我卑鄙……”蕭琴哭著說，“但我都是為了芳芳啊……”
“你也葬送了芳芳的幸?！眲⒂萝姷穆曇艉軣o力。
“老劉，芳芳她不知道！”蕭琴趕緊說，“張雷也不知道??！他們都不知道，他們不會知道的！他們現(xiàn)在很幸福，你看見了，他們現(xiàn)在很幸福啊……”
“我已經(jīng)讓小宋去特種大隊了。”劉勇軍睜開眼睛。
“老劉，你為什么要這樣？為什么要這樣?。俊笔捛倏拗啊?br/> “因為他們都是士兵，我是他們的指揮員?！眲⒂萝娬f，“我必須告訴他們真相，告訴他們都是因為我造成的這一切。我要承擔這個責任，我不能讓他們死不瞑目！”
“那芳芳怎么辦?。俊笔捛俳^望地喊。
“芳芳也是士兵?！眲⒂萝娬f，“我相信她會處理好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