吵鬧聲越漸激烈,她終于止住了咳,一張曬得黑黑的臉紅成了櫻桃,然后聽到砰啷一聲,她循聲看去,一個男人朝她的方向跑來,一個男人在后面發(fā)狂地追——手里握著摔碎的啤酒瓶子。
頭昏腦脹的小時怛立馬清醒了過來,她直起腰就要往后門跑,可已經(jīng)來不及了。
兩個男人追上了,一個劃破了一個人的喉嚨,就在她的面前,那男人呃一聲,就像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嚨叫他難以呼吸,他身體僵直瞪大著眼看住她,就像她才是那個殺了他的人。
她嚇壞了,在原地繃緊了身體動彈不了,殺人的人風一般從她身邊跑過,看也沒看她一眼。
那個男人朝她直直地倒下來,她跟著被撞到地,他的上半身壓在她的腰腿上,忽然渾身抽搐起來。
時怛連聲音都發(fā)不出來,只是驚懼地看著墜滿了星星的天空。
男人停止了抽搐,有溫熱的東西流到她的腰上,猩紅的血順著她的腰線往下流,滴到她口袋上的綠色人民幣,污了一片又一片。
那是時怛——第一次看見死人!
她霍地睜開眼,眼前一幕一如夢中,燈色昏黃,讓她一時分辨不出此刻到底是哪一年。
她胸口緩慢地起伏著,慢慢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家,睡前,她特意留了一盞臺燈。
那些發(fā)生過的過往被塵封起來,可是,從來沒有消失過!
她掀被下床,從化妝柜里又摸索出兩瓶藥物,就著廚房里冷卻的涼白開吞了下去。
借著月色,她有些疲憊地坐在廚房的餐椅上,額頭的汗凝聚在一塊,沿著額角滑落到鬢間,只消一瞬便隱進了碎發(fā)里。
感受到?jīng)鲆?,她抬頭摸了摸,指腹上微微濕濡,才意識到自己出了冷汗。
她在深濃的夜色中,被靜謐牢牢圈起,藥沒那么快起效,她眨了眨干澀的眼,起身回房。
冷白的月色從半拉的窗口投射進來,寒風獵獵,房間融進一室的冰涼,她走過去想將窗戶關(guān)牢,垂目間,樓下蕭條的燈柱下,卻倚著一個暗沉的身影,影子在地面拉長,被冷冽的風吹散,須臾又歸回。
時怛在那一刻愣住,握住窗戶的手停在那里,直到一股冷風迎面而來,將她的神志也一并送回。
她忙轉(zhuǎn)身,窗戶也不關(guān)了,快步出了房間,在玄關(guān)拿上外套跟鑰匙,匆匆朝樓下奔去。
解宋指間夾著一支煙,燃過了三分之二,煙霧隨風而碎,頂上的燈打在他的腦袋,給他的面部攏下一層暗影。
寂靜的夜里,他聽到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,當他回過頭時,樓道里跑出來一個身形單薄的姑娘,眨眼間到了自己跟前。
兩個人都意外對方的出現(xiàn),所以面對面時,都在用時間消化這個事實,于是就有了短暫的沉默,他看著她,她也看著他。
半晌,她才想起來開口問道:“為什么你會在這兒?”
他卻沒答,只是和聲問她,聲音里隱隱覆蓋一種淡淡的關(guān)切:“你是沒睡還是突然醒了?”
“醒了?!彼龁査骸澳阍谶@多久了?”
抬起手里的煙,他輕笑了下:“不到一支煙的功夫?!彪S后將煙熄掉。
她卻輕輕蹙起了眉頭:“你是加班到現(xiàn)在?”
他嗯了聲,她不敢問案件具體的,只能問順利嗎。
“案子破得很快。”只是,兩條人命,兩個家庭。
“這里很冷,上去坐著吧。”
“不了,我也要走了?!?br/>
“那就上去喝杯熱水再走?!彼坪醪蝗菥芙^,轉(zhuǎn)身往樓道里走,沒聽到后面跟上的聲音,又停下來,回頭看著他,那雙澄澈的眼睛在問:你上不上來?
解宋最終還是跟著她上去了,攜著一身寒意。
時怛打開燈,將涼了的開水重新加熱一下,讓他隨意坐下。
他送過她很多次,隔著一扇門,沒有踏進過,除了那一次。
在沙發(fā)上坐下,在她給自己送來熱水時說了聲謝,冰涼的手掌慢慢被水溫捂熱,借著燈光,看到她眼瞼下的陰影:“沒睡好嗎?”
“有點吧?!?br/>
他一口氣將杯子里的水喝光,然后放下:“那我先走了,你早點休息。”
高大的身體已經(jīng)站了起來,時怛忙跟著,細長的手按住他的胳膊:“你進屋的時間加起來還沒有五分鐘?!?br/>
“那我坐夠五分鐘再走?!?br/>
她嗤笑,笑里有點疲憊的無奈,那是出于睡眠不足,不是他:“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快要兩點了,你早上幾點上班?”
“可以晚一點,9點左右?!?br/>
“要不…..”她猶豫了下:“別走了?!?br/>
怕他誤會,她又忙著解釋:“來來回回肯定耗費不少時間,你去我屋里睡,我在沙發(fā)睡?!?br/>
對于她這個提議,解宋有些啼笑皆非:“我身上有味道,待會連你沙發(fā)都染上。”
解剖完他已全身消過毒,后來在大隊又洗了個澡,他自己習慣了可能聞不到,但不代表別人也沒感覺。
聞言,她湊過去,在他身前輕輕一嗅。
突如其來的靠近讓這個男人身體微頓,鼻間幾乎都是對方的發(fā)香,而她的腦袋還在往上,停留在他側(cè)脖。
兩個人的距離瞬間又再度拉近,她鼻間的氣息灑到他頸上的皮膚,瞬時間泛起點點滴滴的雞皮疙瘩。
解宋下頜繃緊,一語不發(fā)。
她退離開,說道:“沒有味道啊?!庇謫枺骸澳阆丛枇藛幔俊?br/>
他稍顯遲鈍地點了點頭。
“那直接進屋睡覺去吧?!?br/>
“我回….”他才出了兩個音,被人利索地打斷:“進屋,沙發(fā),二選一?!?br/>
說完旋身往門口走,拿出鑰匙在里面反鎖,將鑰匙握在掌心里,面向他又問了一遍:“床?沙發(fā)?”
十幾分鐘后,他窩在她家的沙發(fā)上,夜里黑得發(fā)亮的眼出神地盯著頭頂?shù)奶旎ò濉?br/>
半晌后,垂下眼簾,看著那扇關(guān)閉的房門的地板縫隙透出來的微弱的橘光,蓋在身上的絨被又輕又暖,仿佛沒有重量。
屋里的時怛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又擔心明天一早樓上的動靜會不會把他吵醒,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——3點14分。
怕他的身高在那沙發(fā)睡得不舒服,她悄悄起身開了門,踮腳輕輕地走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