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香山寺門口的時候,楚韶曜就對小沙彌口中的肆虐山匪保持懷疑。
香山臨近京畿,雖是在郊外,卻距離京畿城池十分的近。整個山脈不算大,卻建有著名的香山寺,寺內(nèi)還有德高望重的玄慈大師坐鎮(zhèn),算是晉國的一處圣地。
更別提為了京兆尹為了政績考慮,三五不時地就會派人前往香山進行巡邏和慰問。京畿附近的三千營也會時常來到香山清理路障和維護楓林。
所以,香山根本不可能出現(xiàn)山匪。
除非是晉國快要亡了。
以及還有很重要的一點。香山寺煙火鼎盛,故而修建了兩條通往寺廟的山路。一條為上山路,一條為下山路。這樣上山和下山的香客彼此錯開,避免發(fā)生擁堵踩踏的事件。
若果真有山匪,那他們也應(yīng)該是埋伏在上山路的附近,而不是圍堵在下山路搶劫。
眾所周知,上廟燒香拜佛是要花錢的。
不少富貴人家來香山寺的時候帶著成箱一大堆的金銀珠寶,到了下山的時候就兩手空空全都捐給佛祖了。
這幫山匪埋伏在下山路上搶劫,圖的是什么?
圖的是和佛祖一起分贓么?
你都已經(jīng)不敬神佛的在寺廟腳下打劫了,你還只打劫在捐過錢財以后身上已經(jīng)沒啥銀兩的香客?
楚韶曜在香山寺門口的時候,便覺得不可能真得有山匪。若是有,那么這群山匪一定是假山匪。
如今他到了實地一看,果然是假山匪。
“殺?。 ?br/>
“沖!殺光他們!”
這群人叫得雖歡,其實都是花架子。
楚韶曜是上過戰(zhàn)場、浴過鮮血的,大大小小的山匪老巢他也帶兵端過百來個。因而他清楚地知道真正窮兇極惡的殺意是什么樣,真正無惡不作的山匪又是什么樣。
眼前這幫山匪,雖看著可怖和兇惡,可竟然沒能殺死一個人。
目光所及之處的確是血流成河與斷壁殘垣,可那都是馬血,他就沒能見著一具尸體。
況且這些山匪手持刀斧面色兇悍,動作卻綿軟無力、生疏遲鈍,一看就是良民和新手裝扮而成的假山匪。更別提山匪和家丁這兩對人馬互相都持著利器干架,彼此卻竟然沒有一個人受傷流血,這一看兩邊就是沆瀣一氣互相認識的同一伙人。
他楚韶曜的腿向來都是由香山寺的玄慈大師主理醫(yī)治,過往的每年他也都會在玄慈生日的時候前往香山寺小住,這在京畿不是什么秘密,稍微有點權(quán)勢的人都能輕而易舉地打聽到。
趙鴻德興許就是利用了這一點,才會安排女眷們在這一日頂著凜冽的寒風(fēng)上山祈福。
再安排這么一出可笑的山匪劫掠的戲碼,讓他楚韶曜來趁勢扮演救美的英雄。并且考慮到他可能會冷眼旁觀,還安排了嫡女就這么直接地沖進了他的馬車。
在這之后,他煜王不但對趙府嫡女有了救命之恩,更是可以順勢就以無意中有了肌膚接觸這樣的原由,把趙府嫡女理所當(dāng)然又蠻橫霸道地據(jù)為己有。
反正他煜王殘酷暴虐的名聲舉世皆知,做出強搶侄兒未婚妻的事情似乎也不足為奇。
這樣球踢到他楚韶曜腳下,鍋都由他楚韶曜背。而趙府倒是里里外外顯得干凈,既不得罪楚席軒和皇帝,又不露痕跡地就把趙府嫡女給送給了他。從始至終無論從哪一方的角度說,都可以作一個完美的受害人。
實在是高明。
“呱唔——”眼瞅著自家傻孫女又要發(fā)出古怪的囈語,趙老夫人一把就迅猛地捂住了“趙若歆”的嘴,順勢又把孫女按到懷里。
楚韶曜沒能聽清“趙若歆”說什么,他蹙眉朝祖孫倆瞥了過來,若有所思。
就連趙老夫人,也有用處。
倘若他楚韶曜一時暴怒,不愿意替趙鴻德和趙府背下這個得罪三皇子和皇帝的鍋,不肯就這么憋屈地接手趙府嫡女,那么趙老夫人就派上了用場。
到時就可以說成他楚韶曜救的并不是趙府嫡女,而是趙老夫人。而因了趙老夫人在場,趙府嫡女的名節(jié)也可以不用受損,畢竟趙府嫡女是背著趙老夫人一同沖進馬車的。
高,實在是高。
無論他楚韶曜肯不肯捏著鼻子接下這個鍋,趙府都不會有所損失。
他若是接手,那趙府嫡女已經(jīng)順理成章地送到。他若是不接手,趙府嫡女名節(jié)未曾損壞,仍然可以照常保持和三皇子的婚約。
他往日里怎么沒發(fā)現(xiàn),趙鴻德竟然還是這等老謀深算的人才?
“誰在那里!”欒肅突然暴喝一聲,從馬背上一躍而起,直奔旁邊的一株巍峨楓樹。
火紅的楓葉下,一道月白身影一閃而過,往山體深處狂奔而去。
欒肅緊追不舍。
“發(fā)信號讓欒肅回來吧?!背仃讛[擺手,對著身邊的靳劼道:“左右不過是個來送貨的可憐人,不必追了?!?br/>
“是。”
靳劼拱手,發(fā)出信號彈,喚回了欒肅。
馬夫符牛酸酸地盯著靳劼手里的信號彈。
煜王府的小廝和護衛(wèi)們好像自成一個體系和制度,他們互相抱團還特別排外。平日里就總是因為嫉妒,而不帶他這個肩負正經(jīng)官職的四品羽林副統(tǒng)領(lǐng)玩兒。除了會背著他說些他聽不懂的暗語,還有很多的基礎(chǔ)設(shè)備不肯分配給他。
比如這種煜王府護衛(wèi)專用的信號彈,這幫人就從來不舍得分他一個。
好似生怕他符牛配備上以后,就會越發(fā)變得比他們出彩和優(yōu)秀百倍。
符牛眼熱地看著靳劼手中空了的彈殼,心說本統(tǒng)領(lǐng)才不稀罕你們的信號彈。
本統(tǒng)領(lǐng)是堂堂正四品的武官,羽林軍副統(tǒng)領(lǐng),陛下心里得意的一等人兒,什么好東西沒見過,會稀罕你一個小小的信號彈?
靳劼被馬夫符牛盯得心里發(fā)毛。
他隨手將已經(jīng)空了的爆竹殼子遞過去:“給你?”
“哎,多謝!”符牛一把接過,美滋滋地塞進懷里。
靳劼:……
至于么,大哥。
欒肅看到半空響起的信號彈,停下了追逐的腳步,掉頭返回煜王府的車隊。身穿月白長袍的楚席仇重重地舒了一口氣。
“該死的!楚韶曜怎么會在這里!”他狠狠地啐了一聲,轉(zhuǎn)身看向煜王府車隊的方向,眸中驚疑不定。
他此次冒險進京行刺狗皇帝,為避人耳目,原本就沒帶幾個部下進京,大部隊人手都留在了遼地。就這還一路艱難重重遇到不少險阻,多虧了他吉人自有天相,才一路九死一生地行至京都又成功從皇宮里脫身。
與原先一同進京的部下們也都失散了,也就這幾天才聯(lián)系起來。
于是這才握著從趙若月那里騙來的金錢,讓部下們?nèi)ス蛡蛉笋R,籌備了今天這場周密的英雄救美行動。
原本一切都是按照計劃順利地進行。
一隊人馬扮作山匪,一隊人馬扮成他的家丁。在山匪對趙府女眷們進行劫掠的時候,貴公子的他帶著家丁從天而降,救趙府眾人于水火之中。
山匪順利地劫掠了,他也騎著白馬順利地登場了。
直到這時他還覺得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