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中一片靜謐。
若不是霍令儀先前那話還留有幾分余音,只當這屋子里一直無人說話才是。
許氏似是未曾想到霍令儀會這樣發(fā)問,她柔和的面上帶著幾分怔楞,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,待瞧見霍令儀這副神色卻又止住了想說的話…卻是又過了許久,她才握著霍令儀的手深深嘆了口氣。
“你怎么會突然問這樣的話?”她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,卻是也沒有說恨還是不恨。
許氏這話說完,也未再說,她的手仍舊握著霍令儀的手,眼卻朝那半開的木頭窗欞外的夜色看去…外頭星河點點,伴隨著園中掛著的燈籠,照得這一片夜色也泛起幾許晝亮。
她恨過嗎?
自然是恨過的。
當年她嫁給霍安北的時候,他還不過是個四品將軍,而她卻是英國公府的嫡出小姐,身份尊貴,還未及笈,上門迎親的媒婆都已踩爛了幾條門檻。
世人皆說嫁女高嫁…
可她卻從未后悔過嫁給霍安北。
霍家人員簡單沒有什么妯娌糾紛,霍安北又是個疼人的性子,雖說成婚后他們聚少離多卻也算得上夫婦和睦、琴瑟和諧,就連上頭的婆婆也是極好說話的??勺源蚋赣H死后,國公府日漸衰弱,而后霍安北因從龍之功被天子封異姓王,許多事卻都變了。
原本好說話的婆婆變了臉色,若是夫君在府中的時候還好些,但凡他不在府中,便明里暗里指責(zé)她生不出兒子。而后更是趁著夫君在外行軍打仗,做主抬了林氏進門…這么多年,即便她和霍安北的情意未曾變。
可這其中多摻了個人,又怎么可能真的與往日一樣?
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,再多的恨也早就消磨得干凈了。
許氏想到這便又深深嘆了口氣,她收回眼落在霍令儀明艷的面容上,手輕柔得覆在她的頭頂,卻是又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:“她是長輩,即便有諸多不好,我們做晚輩的卻也只能敬著順著,何況她也沒做什么過分的事。”
除了在林氏的這樁事上——
這么多年,她也的確未再做過什么過分的事…何況母親雖然不喜歡她,可待晏晏和令君的心卻是真的。
霍令儀聞言卻輕輕折了一雙眉,連帶著聲音也低了幾分:“若不是祖母,林氏她…”
“傻晏晏…”
許氏的面上仍舊掛著笑,她伸手輕輕點了點霍令儀的眉心,口中是跟著一句:“沒有林氏也會有別人的,只不過林氏正好與你祖母沾了個‘親’字。”
她這話說完是稍稍停了一瞬才又跟著淡淡一句:“何況林氏的性子還算不錯,這么多年她把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,免了你父王的后顧之憂…單這一點,我卻該謝她?!?br/>
許氏說到這,外頭便傳來了知秋的聲音,她也就不再說什么了。
等霍令儀用完湯水,時辰也有些晚了…
許氏發(fā)了話讓她回去好好歇上一覺,霍令儀也就未再說什么,等打完禮便由杜若扶著往自己的院子走去。
…
大觀齋位于正中偏東的方向,不僅占地廣,風(fēng)景也獨好…只是如今夜色已深,倒也瞧不見什么。
屋子里紅玉等人早就候著了,見她回來便齊齊打了個禮。
霍令儀眼瞧著屋子里這一如舊時記憶中的布置,還有跪在跟前的這些人,心下也不是沒有感觸的。這其中有許多人她已許久未曾瞧見了,乍然見到,即便這顆已經(jīng)冰冷了許久的心此時也免不得泛了些許動容。
不過她素來性子要強,即便心下、面上再是動容,聲音卻也依舊平和:“都哭什么,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?”她這話說完看著底下的丫頭仍舊抹著袖子顫著身子,心下輕輕嘆了一口氣,口中是又跟著一句:“如今我回來了,以后不會再有事了。”
這是她頭一回給人保證。
聲調(diào)平穩(wěn),仿佛只是一句尋常話語…可只有霍令儀才知道,她說這話的時候用了怎樣的力道。
她袖下的手緊緊攥著,脊背也挺得很直,如今她回來了,不管前路如何坎坷,她都會好好護住自己的身邊人…她絕對不會再讓前世那樣的悲劇發(fā)生。
…
夜色深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