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?陸葳蕤與其繼母張文紈七日前同游虎丘，見吳王闔閭墓埋劍池畔的芍藥開得鮮艷，便相約各畫一幅《虎丘芍藥圖》，又因?yàn)槟侨罩活櫽^賞芍藥，未及游覽其他景致，所以今日要再去游玩。

????今日是官員休沐日，陸納不去署衙坐堂，陸夫人張文紈便和陸葳蕤一道來請陸納同游虎丘，見陳操之也在這里，喜道：“陳郎君看了那兩幅畫沒有，愿聞陳郎君品評？”

????陸夫人張文紈亦是虔誠的天師道信徒，陳操之在真慶道院為母祈福抄寫《老子五千文》時(shí)，她與陸葳蕤一道去看過，陳操之端莊書寫的神態(tài)讓人油然生出敬意，美好的品德總是讓人向往的，陸夫人張文紈對這個(gè)純孝多才的少年頗感親近，好象陳操之也是陸氏子侄一般。

????陸納對張文紈道：“今日臨海太守賀隰來吳郡，我要出城相迎，無暇游虎丘，你與葳蕤去吧，讓陸禽相陪，操之也一道去。”

????陸納說罷，領(lǐng)著幾個(gè)隨從去了。

????陸夫人張文紈親自展開那兩幅《虎丘芍藥圖》，對陳操之道：“陳郎君，請品評哪幅畫得更好？”

????陸葳蕤眼望陳操之，輕笑道：“張姨，你這不是讓陳郎君為難嗎？”

????陸夫人笑道：“如此說葳蕤認(rèn)為此畫已經(jīng)勝過我了？讓陳郎君說，要直言?！?br/>
????陳操之也不拘謹(jǐn)，說道：“陸夫人和葳蕤娘子的這兩幅畫都是我心摹手追的范本，佩服都來不及，哪敢評高下——”

????陸夫人搖頭笑道：“陳郎君不可如此搪塞，一定要說個(gè)高下?！?br/>
????陳操之眼望畫卷，說道：“陸夫人此畫，設(shè)色膏腴、氣韻神妙，即便安道先生在此也應(yīng)挑不出半點(diǎn)瑕疵，論筆力、論花瓣著色的豐富變化都勝葳蕤小娘子一籌，不過葳蕤小娘子善于學(xué)習(xí)，博采眾長，假以時(shí)日勝過陸夫人也并非不可能?！?br/>
????陸夫人笑將起來：“陳郎君真是八面玲瓏，把我和葳蕤都夸到了?！?br/>
????陸葳蕤抿唇含笑，說道：“張姨，陳郎君并未看過劍池畔的芍藥，今日讓陳郎君也去看看，想必會(huì)對這兩幅畫另有品評?！?br/>
????陸夫人驚笑道：“啊，葳蕤不服氣啊，想現(xiàn)在就勝過我嗎？那好，一起去看看，就怕那叢芍藥已經(jīng)凋謝了?！?br/>
????陸葳蕤道：“不會(huì)，芍藥花期不短的?！?br/>
????陸夫人便讓小僮去喚陸禽來一起去游虎丘，小僮回報(bào)說陸郎君一早便出門了，不知去了哪里？

????陸夫人便道：“那我們自去。”

????陸府眷屬出游，牛車十余輛、仆從近百人，填途塞路，逶迤浩蕩。

????虎丘在城北，從太守府出發(fā)有六、七里路，暮春三月，草長鶯飛，出城游春的百姓絡(luò)繹于途。

????陳操之坐在來德駕駛的牛車上，從車窗望著不遠(yuǎn)處那座秀麗的山峰，那就是虎丘，他前世曾登臨過，與現(xiàn)在看到的真是大相徑庭，最主要的是山頂上沒有那標(biāo)志性的虎丘斜塔，而林木則比后世更為蔥籠茂盛，心道：“虎丘斜塔始建于五代，還有六百年才會(huì)出現(xiàn)，時(shí)空之緲遠(yuǎn)真讓人感慨啊?！庇窒耄骸叭裟芘c葳蕤單獨(dú)游山就更妙了，可惜——”

????牛車軋軋從虎丘山下的石板橋上駛過，卻聽有人從后面追上來，喚道：“夫人——夫人，家主請夫人即刻回府?！?br/>
????牛車“嘎吱”停下，陸夫人張文紈從車窗里問道：“何事這般著急？”

????來人是陸府管事，稟道：“家主說賀太守夫人也到了，請夫人回去陪同。”

????陸夫人張文紈無奈道：“那就回去吧?！?br/>
????“等一下?！标戄谵ㄏ铝伺＼嚕哌^去說道：“張姨，見賀夫人也不急，還是先上山看芍藥要緊?！?br/>
????張文紈笑道：“你是花癡，只顧要看芍藥，我哪能如你這般孩子氣，一起回去吧，明日再來?！?br/>
????陸葳蕤道：“都到了山下卻要回去，真是氣悶，也不知那芍藥凋零了沒有？”

????陸葳蕤貝齒輕咬薄唇，秀眉蹙起，一副泫然欲涕的嬌態(tài)。

????張文紈忙道：“那好吧，葳蕤你自去游山，讓陳郎君陪著，看了芍藥便早些回來?！?br/>
????陸葳蕤道：“張姨一起去嘛，也就一個(gè)時(shí)辰而已?！?br/>
????張文紈道：“你爹爹等著呢，會(huì)稽賀氏與陸氏是世交，不能失禮啊。”叮囑短鋤、簪花等婢仆小心侍候葳蕤小娘子，便帶了一大半人回城去了。

????陸葳蕤忍了好久，這時(shí)才無聲地笑了起來，趕緊雙手合什，閉上眼睛默禱著什么，但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，喉管里的笑聲終于壓制不住，清脆甜美的笑聲如一群鳥雀振翅飛向遠(yuǎn)方。

????陳操之也下了牛車，看著那美麗女郎默禱的樣子，心里有一種奇妙的感覺，原來這世上還真可以心想事成啊。

????石板橋離虎丘山腳不過半里地，陸葳蕤讓牛車和仆從都在這里等著，她帶著短鋤和簪花兩個(gè)小婢——想了想又把兩個(gè)陸府家仆帶上，這兩個(gè)家仆木訥忠厚不遜于陳郎君的仆人來德。

????來德也喜爬山，不愿呆在山腳下，陳操之就讓來德和冉盛一起上山，和陸葳蕤一方共八人步行來到山腳下，一條山溪清清淺淺的攔路，溪上無橋，水中錯(cuò)落置著幾個(gè)圓形石墩，每隔兩尺便有一個(gè)，七、八個(gè)石墩連接山溪兩岸。

????這時(shí)大約是辰時(shí)三刻，春陽和煦，春風(fēng)駘蕩，這山澗匯集來的溪水清澈無比，日光映照，溪中晶瑩的鵝卵石歷歷可數(shù)，間或有一條小魚慢慢游來，稍一停滯，魚尾一擰，倏忽游逝。

????陸葳蕤并不急著上山，她在溪畔佇足，明眸流盼，心里的快樂象泉水一般汩汩地往上冒，整個(gè)人都要快活地浮起來，感覺從沒有過這樣的輕松，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陳操之，輕聲道：“方才在車上我就想，張姨會(huì)不會(huì)中途有事要回去呢——”

????陳操之微笑道：“嗯，我也這樣想了?！?br/>
????陸葳蕤笑意盈盈，說道：“原來兩個(gè)人往一處盼想，就能如愿啊?！闭f到這里，微微含羞扭過頭去望著山頂。

????小婢短鋤催促道：“小娘子，上山去啊。”

????陸府那兩個(gè)健仆已經(jīng)脫了鞋子，在溪中石墩兩側(cè)站著，等待葳蕤小娘子踏著石墩過溪，若葳蕤小娘子不慎立足不穩(wěn)，他二人可以及時(shí)扶住。

????冉盛逞能，說道：“這小溪不過三丈，看我躍過去?！?br/>
????來德道：“莫要摔到水里。”

????“看我的。”冉盛緊了緊腰帶，退后兩丈，疾跑而至，縱身一躍，落地就已到了對岸，轉(zhuǎn)身哈哈大笑。

????陸府兩個(gè)健仆看了撟舌不下。

????陸葳蕤見溪水清澈可愛，說道：“陳郎君，我想赤足從水里淌過去，以前我最愛這樣涉水?！?br/>
????短鋤和簪花都是女孩兒心性，興致勃勃道：“好，我二人先行，溪石不滑的話小娘子再過來?！?br/>
????二婢就坐在溪邊石上，除了鞋襪，伸足入水，短鋤“嘶”地吸氣道：“涼涼的，有點(diǎn)冷，不過好舒服——小娘子，來?！?br/>
????陸葳蕤瞥了陳操之一眼，也坐在平石上脫了青絲履、白布襪，趕緊就將雙足浸入溪水里，嘴里發(fā)出一聲輕呼，褰裙站起，試探著走了兩步，回頭道：“陳郎君——”

????陳操之愉快輕松，與陸葳蕤在一起宛若洗脫了凡塵，心里明澈如這溪水，便也去了鞋襪，跟在陸葳蕤身后一步步涉水過溪——

????溪水很淺，才剛剛淹沒腳背，陳操之看著陸葳蕤纖美精致的足踝，雪白的雙足小心翼翼地邁動(dòng)，踩在光滑的鵝卵石上時(shí)，足趾就可愛地踡縮著，趾甲如玫瑰花瓣一般在水中浮漾，裙裾再提高一些，就看到羊脂白玉一般的小腿，自纖細(xì)足踝延伸到光潤小腿的曲線極美，作畫時(shí)要一筆畫出這樣的線條極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