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去樓空的郭氏塢堡內,郭淮望著空空蕩蕩的倉庫略有失神。
郭氏多年奮斗的結果,累世積累之家業(yè),如今一朝散盡。
任誰心里都有些難受,不安。
郭全拄著拐杖走到倉庫門口,看到郭淮略顯落寞的身影,問道:“可是心有不舍?”
郭淮搖了搖頭,道:“某曾聞有賢才散盡家財,賑濟宗族,郡縣稱贊。只是未曾想,吾郭氏亦行此舉。”
郭全問道:“既如此。吾孫可知郭氏與其有何不同?”
郭淮思索了片刻,問道:“其德在漢,吾德在賊?”
這漢、賊之別,可謂深入人心。
無論作何事情,只要不在漢室一方,所有人都感覺道德有暇。
哪怕同樣是賑災救民。
郭全笑著捋了捋下巴花白的胡須,說道:“吾孫可為名將,不可為明主。論心胸,郭氏全族亦不如那年輕賊首?!?br/> 郭淮不解其意,說道:“祖父,家父如今身為雁門太守,食君之祿,歲兩千石。某等便是虛與委蛇、明哲保身便足以。何需散盡家財以濟賊業(yè)?”
這也是當初郭氏與縣內豪強一同定下的方略。
究其緣由,晉陽雖為郡治、州治所在。
但有南匈奴叛亂在前,攻殺刺史張懿。后有白波軍劫掠,攻破郡縣。
是故州軍遠赴西河平叛。
郡兵不足兩千人。已四去其一。郡縣膽寒。
晉陽無力亦不敢北復陽曲。致使賊子猖獗,縱橫于縣。
此非豪強部曲可以平復之局面。
當初郭氏便與眾豪強相約,寧失財,不亡族。
出乎全縣意料之外,貓兒居然不偷腥,一群流寇居然不打家劫舍。
果真信守承諾,不奪任何人一錢一糧。
哪怕其困窘到要以野菜充饑,亦未失信。
非但不侵擾百姓,還廣濟災民。
周圍郡縣投靠者不絕于路。
郭全便對郭淮考校道:“吾孫可知此賊與其他流寇有何區(qū)別?”
區(qū)別?
那可真是太多了。
除了他出自黑山以外。
他的各種言行舉止根本就看不出這是一個賊寇。
甚至陽曲政務都跟以前沒什么區(qū)別。若是不刻意去想,根本意識不到這里盤踞著一群賊寇。
不!
還是有區(qū)別的。
最顯而易見的是,陽曲治安大幅好轉。百姓神情不再麻木,笑容中充滿了希望。
可以說這賊子除掛了一個賊名外,就跟其他賊人沒有任何相同點。
回想起兩次接觸賊首的經歷,其笑容洋溢,不拘禮節(jié),郭淮感覺好像抓住了什么,可又總結不出。
認真思考了良久,郭淮說道:“此子不與世同。非朝生暮死之輩?!?br/> 的確如此。僅憑其言出必信這一點,兩縣百姓便不會拋棄他。
哪怕漢室擊敗他一次,兩次甚至十次。
只要他卷土重來,振臂一呼。
兩縣百姓還是會追隨他。
因為追隨他必得良田、家業(yè)。只要奮戰(zhàn),必得封賞。
可是最大的不同并非在此。
郭全拍了拍郭淮的胸口,說道:“最大的不同在于胸襟。你我尚在糾結于漢、賊之辯時。他卻從不以出身為意。一心只想如何活更多流民?!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