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保軍感覺自己這步棋押對了,說:“雖然姜老師的話有些道理,但我認為《琵琶行》只有一個主題,那就是‘同是天涯淪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識’,其他任何說法都是穿鑿附會?!?br/> “這么說你們僅僅是學術(shù)意見不合了?”嚴從龍漸漸嚴肅起來,說道:“我怎么聽說你在課堂用尖酸刻薄的語言羞辱姜老師?指責她的教學方式誤人子弟?”
要知道當老師最怕不是工資低,不是被家長毆打,而是被指責“誤人子弟”,這等于否認一位老師最基本的價值。
昨天姜憶惠下課后,越想越氣,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,便直接給教導部的人打電話,備言宋保軍之囂張惡劣。其中添油加醋在所難免,將宋保軍形容為一個無惡不作的丑陋學生。
既然有老師投訴,教導部自然不能坐視不理。原本打算讓一位普通成員前來調(diào)查,但嚴從龍念及姜老師的背景,看看左右無事,是以親自到場。
“是姜老師誤會了?!彼伪\娞寡缘溃骸叭伺c人之間為什么會產(chǎn)生矛盾?除了利益沖突,更重要的是理念、信仰以及溝通的問題也會引起矛盾。”
嚴從龍直視著他:“那你認為是你們的溝通有了問題?”
“確實是這樣的。”宋保軍徑自起身,走到辦公桌前翻出姜憶惠的講義,說:“讓我們回到《琵琶行》,從根本上看待問題。成詩的年代以男性為尊,是男人的社會。從‘同是天涯淪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識’兩句往后,皆是白居易的自述,這就說明了白居易要寫的其實是自己而不是琵琶女。透過琵琶女身懷絕技而遭遇不幸與詩人才華絕代而怏怏失意的表象,我們可以看到他的一腔悲憤在琵琶聲里回蕩。”
嚴從龍不禁坐直了身子,道:“說下去?!?br/> “他有的是才華!他的詩作連當朝皇帝也反復吟誦,流連忘返。他的詩流傳千古,直至成為大中小學生的課本教材,我們每天都要學習??墒撬牟湃A不為當局賞識,乃至流落江州,只當了一個小小的司馬!懷才不遇,自古是文人的最大傷心之處。這首詩,是理想與現(xiàn)實的矛盾,是報國無門的悲愴,是生不逢時的孤憤,是歷史情懷的寂寞!”
宋保軍越說越激動,直到最后一串的排比句,索性揮著手臂,仿佛正在做最后一次演講的聞一多。
嚴從龍眼睛猛的一亮,差點要沖口而出一個好字。宋保軍對《琵琶行》的闡述實在太對他的胃口了,真真切切說中了他揮之不去的心事。
兩廂對照起來,自己的境遇可不是和白居易一樣么?是啊,懷才不遇。
白居易滿腹經(jīng)綸遭貶江州,自己也是一肚子學識卻被踢到茶州大學當教導部主任。這tmd說小也好說大也好,就兩個字:憋屈!壯志難酬的憋屈!
這學生當真有才,居然能把白居易的詩解得如此通透。相比起來姜憶惠拼命糾纏于琵琶女的旁枝末節(jié),就相形見絀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