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冬臘月，嶺上的梅花開了。
????“景寧哥，去城外看花嗎？”
????屢屢到了竇府，都是圍著炭盆烤火，鄧康是愛玩愛鬧的人，次數(shù)多了不免悶得發(fā)慌，一日瞧著雪霽，臨時起意這樣提議道。
????令人高興的是，素日懶懶的竇景寧居然同意了。
????于是，備起車馬，領(lǐng)了一個機靈的小廝，就朝西郊外去了。
????西郊有白馬寺，香火鼎盛，附近的山嶺上不缺賞花的人，鄧康擔(dān)心身體還弱的竇景寧給人擠傷碰傷，更怕人一下車就被姑娘們團團圍住沒個清靜，故此沒在附近停車，而是命小廝駕車再往前走了一程路。
????再遠些，嶺上的花開得更好，卻無車馬人聲喧囂了。
????竇景寧裹著一襲連帽披風(fēng)，在鄧康的攙攜下，下了馬車。
????鄧康吩咐小廝：“你在這里看好車馬?！?br/>
????言罷，遂隨同竇景寧拾級往山嶺上去。
????人煙稀少之地，雪盡數(shù)未化，鋪在地上不淺的一層，晶瑩潔白，都教人不忍踩踏。
????鄧康怕雪層下有東西絆腳，所以一面走一面拄劍在地上探。
????竇景寧笑言：“不用如此小心，這嶺上的路不難走?！?br/>
????話雖如此，可鄧康還是不敢掉以輕心：“多注意些總沒錯，景寧哥你的身體還沒有好利落，我可不希望你摔著跌著哪兒?！?br/>
????“堂堂男子漢，跌個跤又跌不壞?！?br/>
????嶺上臘梅凌寒綻放，在這寂寂無人之地，似開出了薄薄一層鵝黃的云霧。
????望著繁茂的花樹，竇景寧忽地想起一人來，不免感懷道：“說起來，那楊馥是個愛梅花成癡的人?！?br/>
????楊馥？
????鄧康想到楊馥那張臉，就隱約有些不自在。
????竇景寧對此，好像并不介懷，繼續(xù)笑著說道：“不過我原本以為他會最喜歡白梅，可他卻更偏愛紅梅，這倒使我有幾分意外。紅梅……熱熱鬧鬧的喜慶顏色，與他清冷的性情不大相符啊?！?br/>
????鄧康聽他這一番舒閑言語，真為他心胸折服，暗自側(cè)過頭去嘀咕說：“真虧你能把兩個人分得這樣清楚?！?br/>
????“嗯？你說什么？”
????“哦，我說……這花真好看！”
????竇景寧盯著一簇花枝，瞇眼看了又看，頷首贊同：“是很好看，比種在院墻里的更惹人喜歡。你回府的時候，順道去告訴楊馥一聲吧，就說這邊嶺上的臘梅開得極好?！?br/>
????鄧康說：“告訴他也沒用，他來不了?！?br/>
????竇景寧詫異：“為什么？”
????“楊馥病了?！?br/>
????“病了？什么?。俊?br/>
????“不知道，聽說是急病，大半夜犯起來的，治了五六日了，還是沒力氣下地?！?br/>
????竇景寧聽罷，說：“明日我去看看他。”
????鄧康沒接話，他是不想去的。
????“景寧哥瞧，前面那樹花開得最好，我給你折幾枝帶回去，插瓶里養(yǎng)著，一準兒馨香滿屋，特別有意思。”
????不待答話，鄧康已松開手往澗旁去了。
????竇景寧只好叮囑他：“你當心，腳下別滑了。”
????鄧康答應(yīng)了一聲，興致勃勃折了兩枝，回頭想告訴他，這長得偏的樹開花顯得格外香。
????然而一回頭，卻見竇景寧背過身走開了。
????“景寧哥！”
????“……景寧哥？”
????叫了兩聲全無回應(yīng)，望著那英挺立住的背影，鄧康心里發(fā)悚，趕緊返回。
????“景寧哥，你怎么……”
????竇景寧按住鄧康，向他做了個“噤聲”的動作。
????鄧康急忙閉嘴。
????竇景寧低頭看雪地。
????鄧康也看到了，雪地上有零星的血跡，他尚未反應(yīng)過來，竇景寧已將他腰間的長劍抽走。
????“什么人？出來！”一聲斷喝后，再是一聲驚疑，“是……你？”
????鄧康慌忙跑上前，先看到了斜坡上大片暈開的血，他吃了一驚，靠近竇景寧身邊，終于看清匿身在老枯樹根下的人臉，他倒抽涼氣，手指發(fā)抖：“楊、楊公子！天吶，你流了這么多血？”
????話音未落，竇景寧已經(jīng)走上前去，俯身探看楊洋胸前的傷：“傷得不輕。怎么回事？”
????楊洋氣息奄奄，虛弱道：“有人……有人追殺我?！?br/>
????竇景寧打量四周，凝思一瞬，解下身上的披風(fēng)將楊洋裹住，作勢就要將他攙起。
????鄧康急急忙忙攔住他：“你干什么？你沒聽他說，有人追殺他嗎？”
????“聽到了。”
????“聽到了你還敢救他？不怕惹禍上身嗎？而且我叔對他——”
????“我不能見死不救！”
????鄧康氣急敗壞，眼睜睜看竇景寧把人帶走。
????回城時，原本坐兩個人尚算寬敞的馬車，硬生生擠進了三個人，其中一個還是只能靠躺著的重傷之人，地方頓時就顯得狹窄了。
????鄧康摟著幾枝梅花坐在最邊上，不善地盯著半死不活的楊洋，根本不理解那忙活著給他止血的人是什么心思：“‘不能見死不救’，那也得分是什么人！換了我是你，頭一個不能救的就是他！”
????竇景寧看了他一眼：“人命關(guān)天是大事，你不肯幫忙就算了，別再說風(fēng)涼話?！?br/>
????鄧康冷哼著撇過臉去。
????楊洋吃力抬眼看他，翕動嘴唇輕輕說道：“他說得對……你不應(yīng)該救我的?！?br/>
????真是吃力不討好。
????竇景寧冷下臉色：“你給我閉嘴！”
????馬車進城沒多久就停下不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