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了？”柳青看著剛剛接了個電話的團(tuán)座，他的表情很難看，如果我見到的話我或許可以拿他跟柳青比較一下，看看誰的臉看起來更不好些。
　　“壞消息，很壞，”團(tuán)座點燃一支煙，深吸一口，“你不會想知道的那種壞消息。”
　　“說吧，這年頭好消息也不多了?！?br/>　　“我有跟你說過吧，我的一些戰(zhàn)友響應(yīng)號召去了北方?！?br/>　　“嗯，我記得，”柳青也點燃一枝，“你因為要保護(hù)我們這些平民選擇了嘩變?！?br/>　　“上面本來是要組織反擊的，但是……”團(tuán)座嘆口氣，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眼神，但多少我覺得會摻上些絕望和無助，“有一個人被咬了——可能是幾個，但他們沒有匯報?！?br/>　　“啊？”
　　“對，你沒聽錯，可能是覺得會有疫苗或者解藥什么的吧……”
　　“沒有嗎？”
　　“本來，可能會有，但現(xiàn)在，沒有了?！?br/>　　這個消息對我們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——我們一直相信的東西崩塌了，特別是我，我以為某天生活還能回到正軌上，疫苗研制出來之后文明社會再重新被建立。但現(xiàn)在，這一切都成了幻想——也有可能不是幻想，但不是幻想的概率我覺得應(yīng)該不到百分之一且無限接近不可能。我開始懷疑我在做的一切——特別是寫我手里的這本破書，我以為它將會成為我進(jìn)入新時代且擁有屬于自己的立錐之地的門票。
　　現(xiàn)在？好吧，我必須承認(rèn)，我絕望了。我想停筆，我想把我的筆丟掉，把這本書也丟掉。
　　“寫下去吧，等你寫到五十章的時候給我看，”柳青拍拍我的肩，“我不太喜歡追文之類的事情，養(yǎng)肥了看比較好?！?br/>　　“為什么要寫？”我第一次懷疑柳青的話，我不知道這么做的意義在什么地方。
　　“就算紀(jì)錄我們的生活，讓我們以后不至于想不起發(fā)生了些什么事?！?br/>　　“我們有以后嗎？”
　　“肯定會有的，”柳青的語氣有些虛浮，可能她也不確定，但她要安慰我——如果連她都失去了信心的話，我肯定會馬上崩塌，我的san值會狂掉，“我們一定會活下去的?！?br/>　　我答應(yīng)了柳青。
　　但我沒那么相信柳青。
　　我不認(rèn)為我們可以活到我們想不起之前發(fā)生了什么事的時候——我甚至感覺我可能明天就死了。
　　威猛先生臉上的陰云更加濃郁，他癡癡地望著帶給我們了壞消息的柳青——不是對美女的那種癡，而是不知所措，是呆滯。周揚杰瞪著眼，做一個“不會吧”的嘴型，但沒有出聲。我們都覺得“不會吧”，但事實就是事實，騙自己是沒用的。
　　“不然，散了吧？”這句話從威猛先生嘴里出來，“散了吧”這三個字的威力不言而喻，它足以擊潰我們的內(nèi)心，而且差點就擊潰了我們的內(nèi)心。威猛先生一臉?biāo)老?，他比萎靡先生還萎靡，他現(xiàn)在是瀕死先生。
　　“為什么？”要是放在之前的話，柳青肯定會馬上反駁，甚至可能會揍瀕死先生一頓——她知道他不會還手。
　　“我，累了。”
　　“誰不累？”
　　“誰都累，”瀕死先生把水杯舉到嘴邊，“那為什么還要繼續(xù)呢？”
　　“既然累都累了，那為什么不能堅持下去呢？”
　　“你好假啊，柳青，”瀕死先生又把水杯放下，看著柳青，“你真的好假啊——從一開始你就表現(xiàn)得很樂觀，表現(xiàn)得我們都有希望，你不敢垮，因為你知道你垮了我們很多人會垮，不是嗎？”
　　柳青沉默，他們兩個人對視著，對峙著。我和周揚杰看著柳青的眼圈慢慢變紅，看著她的表情逐漸顫抖。
　　“你真的好假，你能不能真實一點——你能不能讓我看到你現(xiàn)在到底在想什么？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么要表現(xiàn)得這么堅強，你這樣反而讓我覺得你說的什么都是在給我們畫餅，讓我覺得什么都不是真的，全部都是你給我們營造出來的東西——我討厭這樣，我很不喜歡活在幻想里，我求……”瀕死先生幾乎在吼，他從來沒有這樣過——歇斯底里、聲嘶力竭。
　　“對，你說的對，一點錯沒有，”柳青咬牙切齒地，把字從齒縫里擠出來，“我是假啊，我就是假啊，我從一開始就在騙你們啊……我把你們從那么遠(yuǎn)的地方一路騙……騙過來，我一直都在讓你們，讓你們覺得有希望，我就是……我好假啊，我是個騙子，對吧？我讓你們相信我了，對不起，對不起，對……對不……”
　　她哭了。
　　她轉(zhuǎn)身，逃似的。
　　青筋在威猛先生額頭上跳著。
　　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擊碎我們的希望，也順便把自己的希望撞得粉碎。我們面如死灰著，我們沉默著，死一樣的沉默，好像我們已經(jīng)吞槍飲彈自殺，或者我們已經(jīng)被喪尸咬過，再或者我們已經(jīng)被喪尸咬了之后吞槍飲彈。
　　“對……對了，”停在房門前，柳青扭頭，“要走，就走吧，我……我不留——都走吧，都他媽給我走吧！滾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