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歷三十六萬年上。
雪覆三界
萬物新瑞
神族大捷
魔潰
——《天史》
神族的史冊上記載這一事件只用了寥寥數(shù)語,即使是十幾萬年以后,我無意間看到這句話還是手腳哆嗦。我在乎的東西向來不多,可是在那一天,我失去了所在乎的一切,終至退無可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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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以為你跳個(gè)十丈高的城墻就能把自己這條小命交代了?”仲伊不屑的輕哼一聲,拿著帕子拭我臉上的水。
“杜曄他……”我沒有勇氣醒來再面對這些,哪怕做個(gè)逃兵。
“奇怪的很,你不問福隆倒是問杜曄。不過我是真不曉得,如今三界亂成一鍋粥,趁著紫星海大劫,都可著勁的撈好處,聽聞你爹爹獨(dú)自用元神鎮(zhèn)著紫星海撐了三個(gè)時(shí)辰,那些神族鬼族卻趁機(jī)攻進(jìn)了魔尊府?!敝僖梁竺娴脑捨以俾牪徽媲校覞M腦子里想著我爹爹的安危。
只記得仲伊最后搖了搖頭道:“鬼族趁人之危也就算了,畢竟他們平日里名聲就不太好,卻沒想到神族也這般光明正大的占人便宜,可真不是君子所為?!?br/> 后來我才知道,仲伊那樣搖著頭對鬼神兩族品頭論足,他自己倒也是趁著這大劫撈了不少好處的??伤莻€(gè)明小人,總是瞧不起偽君子的。
待我趕到紫星海,看見標(biāo)致的小織籠的樣子很是狼狽,蓬頭亂發(fā),裙裾上塊狀的血印子,赤著足立在海邊,她身后是像睡著了一樣的我的爹爹,身前站著一步步逼過來的眾仙神。
我爹爹的素白袍子已經(jīng)全紅,身下的坑洼處還積起了不淺的血水。
小織籠見到我,似乎想要一掌劈死我,可是她也實(shí)在沒有多余的力氣了,她輕喘一口氣,咬了唇,臉色平靜的很,但是眼神卻冷的嚇人。那些神仙許是忌憚著她是天君的親閨女,猶豫著不敢使出過于狠辣的手段。
我站到小織籠跟前去,背靠著我爹爹,未看小織籠,腿腳俱是發(fā)軟,連呼吸也有些顫抖,只是那只握著琵琶的手,叮叮咚咚彈起幾個(gè)破了的音,指尖的血順著琴弦滴滴答答的流下來。小織籠一句話未說,她俯下身去瞧了瞧我爹爹的傷勢,復(fù)又站起來。我本想問一聲爹爹如何,卻終是不敢,只得恨恨的咬了唇。
眼前站了黑壓壓的一片神仙,一個(gè)個(gè)穿的很是周正,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話,下巴上抖動(dòng)的山羊胡子令我很是作嘔。
我似乎聽見為首的那個(gè)器宇軒昂的老資格神仙說:“你爹爹已然仙逝,紫星海才是正當(dāng)去處,你這般死守著全無用處?!薄?br/> 紫星海是薨逝神魔的歸處,正如凡間的墓地。只要尸身沉入紫星海,便化為一團(tuán)濁氣,再無蘇醒可能。他們害死了我爹爹,又這般急切的要將他沉入紫星海,只是懼怕我爹爹一旦醒過來,他們在無還手之力的吧。
可是即使我爹爹真的永不醒來,他們也絕無可能再過自己安穩(wěn)的日子,因?yàn)?,我但凡活著一日,總不能再讓他們有片刻安寧?br/>
我自然知道,他們肯站在這里耐著性子和我講話,并不是因著我是他們口中看了我爹爹的面子,失了爹爹,我便是在這三屆里連牲畜也不如的,連那些平素里低聲下氣的末仙也會(huì)有意無意踩我一腳,我若停了這手里的琴,我爹爹的尸首必得讓他們奪了去,我不能讓爹爹化為這怕人的紫星海上的濁氣。
我微闔著眼沒有說話,只是挑動(dòng)手里的弦不許他們走近分毫。
“如果我們在這紫星海邊上待下去,我們兩個(gè)的修為怕是要被耗盡了,無論如何,我們得在堅(jiān)持兩天的?!彼紫律碜?,想要扛起我爹爹,卻終是徒勞。
我平素里總被小織籠嘲笑瘦的跟麻桿兒一般,手不能提肩不能扛,此時(shí)力氣卻大的很,背起爹爹一步步從海邊挪回來。我爹爹平素嫌棄我的小身板,連筐桃子也不讓我提,而爹爹,身材頎長健碩,實(shí)在是條威猛的漢子,我低頭咬牙,卻一步也不敢停留,我怕一停下來便看到身后那么長的路灑滿了爹爹淌下的血。我似乎聽見他在我背后微微的嘆息,聲音也聽不很清楚:“少綰……你今后......要把我慣出來的那些......臭毛病改了?!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