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就是活成了精的毒婦,慣會做的樣子。當(dāng)面扒心扒肺裝足好人,背后則是一把尖刀,挑斷你的筋骨,剁碎你的皮肉。
到了這個時候,清圓能做的都已經(jīng)做到了,至于原諒不原諒,全看芳純自己的選擇。對于一個小時候有恩的長輩,要狠下心來處置,確實(shí)不容易。但人何以變得那樣不堪呢,果真自己優(yōu)越時能容人,一旦那貓狗一樣的孩子比自己強(qiáng),心理便失衡了。
芳純低頭看著跪在腳邊的汪氏,并沒有讓她起身,彎下腰道:“表姑母,你早知道皓雪的心思,非但沒有勸她,還在我跟前提議,讓我給澄冰娶平妻,你也很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取我而代之吧?小時候你明明很疼我,可為什么如今忍心這樣對我?你們一徑鼓動我和離,若我當(dāng)真和離了,將來的日子要怎么過,你們替我想過么?還有我的孩子……”她哽咽著哭起來,“懷了五個月了,那是一條命啊,你們何其歹毒,生生害死了他?,F(xiàn)在竟來求我,讓我寬宥你們,那我的孩子,誰給過他機(jī)會?”
她一向很好說話,仿佛天大的事到她面前都能一笑置之,這讓汪氏誤以為說幾句好話,提一提陳年舊事,她心一軟,就能把這場風(fēng)波掀過去??墒沁@回好像不太一樣,她血紅著兩眼,臉色鐵青,在獵獵的火旗下看上去面目猙獰,倒嚇得她不敢開口了。
然而不求告怎么辦,皓雪叫他們拿了個現(xiàn)形兒,有東府的在,且驚動了班直,若是芳純不發(fā)話,皓雪怕是要出大事。這時候可顧不得長輩的威嚴(yán)了,她掙扎著抱住芳純的腿,哭道:“姑奶奶,咱們是至親的人啊,你怎么能信一個丫頭的話,這樣生死仇人般看待我和你妹妹。我知道你恨皓雪,她今兒做了這么丟丑的事,是她的不是,可你滑胎絕不是她所為,我敢打保票。你妹妹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么,她是小孩兒心性,一心想同你作伴,眼熱是有的,可她絕沒有那么大的膽子,敢做出那種事來……”
清圓聽得反胃,冷冷一哂道:“夫人可真是生得一張巧嘴,她都敢趁著爺們兒酒醉扒自己的衣裳了,還是小孩兒心性,還是想同我們二太太作伴?這世上所謂的娘家人,并非個個都是好的,我以為我早前遇見的已經(jīng)夠壞了,沒想到你們不遑多讓。妒人有恨我無,這種損陰騭的買賣做起來半點(diǎn)不手軟。等案發(fā)了,以為打死不承認(rèn)就能糊弄過去,看來你們是低估了咱們家的營生,當(dāng)咱們家的人都是吃干飯的了?!?br/>
沈家的營生,不就是查辦官員,羅織罪名,大興刑獄么!既然連高官都能拉下馬,區(qū)區(qū)一個姑娘,自然有法子叫她說實(shí)話。
汪氏見皓雪衣裳不整,抖得枝頭枯葉一般,既是心疼,又恨她呆蠢。人家設(shè)了個局讓她鉆,她果真就這樣糊里糊涂撞進(jìn)去了。這種請君入甕的手段,芳純是絕想不出來的,看來又是東府里的主意。
真是好厲害的女孩兒啊,年紀(jì)不大,城府卻深得海一樣,怪道謝紓府上被她攪得雞犬不寧呢。汪氏提著一口氣道:“陳夫人,我早就聽過你的威名,也知道你是個六親不認(rèn)的,但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些兒。你們沈家雖在一個門里頭進(jìn)出,可東府是東府,西府是西府,西府自有當(dāng)家的主母,也沒個嫂子過問小叔子房里事的道理?!?br/>
清圓聽了,冷冷橫過眼來,“姚夫人,你們眼下什么境況,怕還沒鬧清呢,倒來操心替咱們分家。既是一個門里進(jìn)出,就是一筆寫不出兩個字的親兄弟,你欺負(fù)二太太良善,把我撇到一邊去,好來繼續(xù)擺布她,打量人不知道?”
汪氏勉強(qiáng)笑了笑,唇角牽扯著,那笑也不可稱之為笑,只道:“夫人誤會了,我斷沒有這個意思,不過好心提點(diǎn)夫人一句,得饒人處且饒人,將來自會有福報的。夫人幼年失恃,何不替自己的兒孫積點(diǎn)福?謝家讓夫人如愿弄成了幽州的笑柄,如今入了沈家,別教得二太太也同你一樣,讓人說起來夫人專唆使人對付娘家,于夫人的名聲不好?!?br/>
可這話才說完,門上便有一道頎長的身影挪進(jìn)來,負(fù)著手感慨:“死到臨頭還在逞口舌之快,看來是太便宜你們了。”一面揚(yáng)聲叫來人,“給我把這兩只豬玀捆起來!”
他一聲令下,眨眼間門外班直拿著麻繩進(jìn)來,不顧她們掙扎尖叫,一端綁在拇指上,一端纏繞打結(jié),三兩下便把姚家母女綁成了肉粽。
“最好不要掙。殿前司綁人的手段高超,越掙繩結(jié)越緊,到時候把手指頭拽下來,可怨不得人?!彼呎f著,臉上浮起陰冷的笑來,“沈潤是粗人,不會文縐縐和你們講道理,人證既在,證據(jù)確鑿,明白?再敢多言一句,別怪我把你們推到外頭游街示眾。姚皓雪趁人不備潛入書房欲圖刺殺都使,要辦你滿門輕而易舉,還廢什么話!你們害的是我沈家骨肉,這時候還有閑心為我夫人的名聲操心,倒不如操心操心自己,看看皮肉要受多少苦,腦袋還能在脖子上裝幾日?!?br/>
他的語氣也不算聲色俱厲,但一字一句有萬斤重壓。干他們這行的,欲加之罪信手拈來,因?yàn)橛械娜瞬灰姽撞牟坏魷I,尤其是這種心如蛇蝎的毒婦。
姚家母女果然不敢再啰唣了,沈潤既然出馬,必是一錘定音。清圓轉(zhuǎn)頭瞧芳純,她沒有那么好的口才,傷心到了極處,也只是死死盯著皓雪問:“你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時,根本就沒顧過我的死活吧?是不是我送了命,正中你的下懷,你好借著安慰沈澈,正大光明坐上我的位置?”
皓雪到這時已經(jīng)不想同她理論了,瞥了她一眼,語氣里滿含輕蔑,“姐姐,你何德何能……何德何能??!”
芳純心頭火起,上去用盡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,咬牙切齒念著:“我要你償命!我要你償命!”
皓雪被她掐得續(xù)不上氣來,面皮脹得通紅,汪氏見勢大喊起來:“住手,你要掐死她了……芳純!芳純!”
到底還是沈澈拉開了她,抱在懷里竭力安撫著:“好了、好了……別讓那條賤命臟了你的手,且讓她活著,我自會收拾她的?!?br/>
諸班直將人押了出去,因官署有些路程,又將近年尾了,路上來回不便,遂先把人關(guān)進(jìn)盧龍軍大牢,年后再發(fā)落。
一場大戲落幕,清圓到這時才長出一口氣,想起前院的賓客來,呀了聲,對沈潤道:“你怎么也進(jìn)來了,前頭誰在支應(yīng)?”
沈潤笑道:“我把人送走才進(jìn)來,有祖母幫襯著,并沒有失了禮數(shù),你放心?!?br/>
“那我預(yù)備的那些回禮呢?都送出去了嗎?”
沈潤眉眼間有得意之色,“我一件件送到那些夫人手上的,且逐一打了招呼,謊稱內(nèi)子偶感不適,替你告了假?!?br/>
清圓有些驚訝,沈指揮使以前目中無人,如今竟學(xué)會了圓融處世,實(shí)在難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