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之夜，胭脂把一碗豬肉燉粉條吃得干干凈凈。她像是從沒吃過這么鮮美的食物，捧著碗在床上發(fā)呆。半夜時分，牢門忽然被打開?？词卦陂T外叫她的名字，讓她穿上衣服，出來。胭脂從夢中驚醒，以為還是在夢里，就用力在大腿上掐了一把。鉆心的疼痛使她呆若木雞。胭脂早就聽說，許多犯人都是在深夜被拉出去槍斃的。
　　
　　看守在門外催促，快點，別磨磨蹭蹭的。
　　
　　胭脂裹著棉襖走到門口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腳上竟然忘了穿鞋。她重新回進去穿鞋再出來，卻怎么也拖不動兩條腿了，晃了晃就癱倒在地。胭脂被看守一把提起來，幾乎是拖著她走過長長的過道，到了樓梯口與另一個看守一起夾著她下樓，穿過漆黑的操場。
　　
　　在一間生著爐子的屋里，胭脂見到了當年的秦太太。她披著大衣、裹著綁腿，一看就是解放軍的女干部。胭脂哆哆嗦嗦地站著，好一會兒才聽見她說抬起頭來。胭脂抬起腦袋，茫然地瞇著一雙眼睛。
　　
　　你還認識我嗎？
　　
　　胭脂盯著眼前這張臉看了好一會兒，搖了搖頭。
　　
　　你真的不認識我了？我們在上海見過面。
　　
　　胭脂看著她，還是搖了搖頭。
　　
　　你的歷史已經(jīng)查清楚了。她說著，拿起桌上一份檔案晃了晃，又說，明天你就可以走了。
　　
　　胭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，睜大了眼睛，看著眼前的女人，問，你們不是槍斃我？
　　
　　這是釋放你的公文。她說著，把一張紙遞到胭脂手里，有人證明了你的歷史。
　　
　　好大一會兒，胭脂的眼睛都沒看那張公文，而是死死地盯在站在她跟前的這個女人臉上。她忽然遲疑地說，我記起來了，你是秦太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