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上輕巧的言語,落在我心上鋪墊著另一層意思,他是說,翊生遺傳了鳳家傲骨,就可以舍棄了
這個姜國與翊生沒關(guān)系了,他不管翊生是他的兒子,翊生這輩子只能止步于是大皇子,大殿下只因為翊生是鳳貴妃生下的孩子,只因所謂看不見的傲骨
“姜了!”皇上若無其事又喚了我一聲,我抬眸撞進他的威嚴(yán)的眸子里,隨即垂頭道:“父王,兒臣與翊生都是父王的孩子,這輩子都是,不論傲骨還是其他,像也是像父王!”
鳳貴妃您若是聽到皇上的話,您還心軟嗎?
您現(xiàn)在是翊生的倚仗,您都不爭不搶不奪了,翊生這輩子活不活得下去還是個未知數(shù),這就是您的心軟,您的愛,您對皇上的愛!
您教我帝王家無情的,您自己卻幻想著是帝王心頭白月光,帝王心頭怎么可能有白月光?就算這帝王心頭有白月光,也不會是您!
皇上終是把手從亭嬪眼上移了下來,亭嬪悄然抹著眼角。
皇上把亭嬪一推,招手對我道:“姜了,你過來,到朕這來,讓朕好生瞧瞧你,哪里像朕!”
我躊躇不安,沒有滿目的歡喜,有的只是對皇上的恐懼,亭嬪在一旁對我微搖頭。
我甚是好笑,她對我搖頭有什么用,皇上讓我過去,我怎么可能違背皇上?
像皇上嗎?
除了狠決。除了冷血,就長相而言,我可真的沒有一丁點跟皇上像。
我一步一步上前,快到皇上面前,皇上身邊的大總管蘇時方忽地提醒道:“皇上,鳳貴妃娘娘出來了,您看鳳貴妃還如從前一樣呢!”
我腳下一頓,皇上瞟了一眼蘇時方,蘇時方滿臉堆笑垂頭恭敬著。
鳳貴妃的到來,讓皇上的視線落在鳳貴妃身上了,我小舒一氣,悄然退到一旁。
皇上長臂一樓,亭嬪跌坐在他的腿上,皇上似沉迷女色的史書上的所有皇上一樣。
下巴搭在亭嬪身上,手圈在亭嬪腰上,略略上調(diào),似有似無的觸碰著亭嬪的胸部。
我慢慢后退,退到我認(rèn)為安全的地方,鳳貴妃曾經(jīng)跳舞喜歡穿的紅紗裙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變成了紅色的棉綢紅裙。
本應(yīng)妖嬈充滿誘惑的紅紗裙用棉綢紅裙代替終是少了幾分味道,她巧笑溫婉行禮。
皇上似打量一件物件,從上掃到下,往紅毯中間一指:“就在那里跳,朕瞧著!”
院子正中間,紅毯中間還鋪了一個圓形的白色綢緞面。
鳳貴妃扭頭看了一眼,“臣妾遵命!”
鳳貴妃走到哪白色綢緞上,長袖飛舞,衣袂飄然…
皇上嘴角的冷笑越發(fā)生深手在亭嬪身上旁若無人地游走起來,甚是探進亭嬪衣裙內(nèi)…
我忍不住的又后退了一些,蘇時方從皇上那邊,轉(zhuǎn)過來這邊,不知有意還是無意,擋住了我的視線,捧著茶水恭敬道:“皇上,今年新上貢的落水沉,剛送到內(nèi)司廳,奴才就去取了!”
我偏頭透過蘇時方看著皇上,皇上伸手接過茶盞,蘇時方忙把盞蓋揭下,皇上輕抿一口,嘆道:“好好的涇縣涌溪火青,怎么就偏生叫了落水沉了?”
蘇時方彎腰道:“皇上,您忘了,姜國開國周丞相,在北齊出使姜國時贈送的禮物就是涌溪火青。當(dāng)時北齊使臣還好奇問這是什么,周丞相便答道:落水沉。自此以后,涇縣茶農(nóng)為了感謝周丞相因為贈送涌溪火青,讓本已蕭條的涇縣茶市又活過來了,上貢便稱涌溪火青又為落水沉!”
皇上額首,“是有這么個典故來著,朕老了,記憶不好了,把周丞相為民為國的事都給忘了,真是該死呢!”
蘇時方就堆笑附合:“皇上日理萬機,總是有些疏漏,那也是情理之中的!”
皇上挑挑眉,又抿了一口,贊道:“真不愧是周丞相看中的落水沉,色澤墨綠瑩潤,銀毫密披。沖泡似蘭花舒展,色杏黃明亮,清香馥郁,味濃甘爽,清香的沁人心弦??!”
蘇時方腰彎得更低了,附和聲越發(fā)恭維:“是是”
皇上就在那里慢慢的品茶,鳳貴妃一舞罷,剛欲停下來,皇上手一揮,聲似寒冰:“接著跳!”
鳳貴妃已經(jīng)許久不跳舞了,跳一支舞早已氣喘吁吁,現(xiàn)下皇上又讓她跳,她不得不重新再跳!
皇上看也沒有看鳳貴妃,依然跟蘇時方討論著落水沉依然在亭嬪衣內(nèi)肆意翻騰。
我暗自為鳳貴妃捏了一把冷汗,日頭正午,鳳貴妃已經(jīng)跳了一個多時辰了,皇上還沒有讓她停下來的任何意向。
她的腿已經(jīng)抖得快站不住了,步伐早已凌亂,根本舞技可言語,只是麻木的在白綢中間跳著眼神沾染著絕望。
兩個時辰過去了,我隱約有些擔(dān)心,姜翊生快回來了,若是讓他看見皇上這樣對待鳳貴妃,他會怎樣?
亭嬪已是酥胸半露,皇上似不顧場合,把我這個女兒當(dāng)不存在一樣,一旁的侍衛(wèi)早就轉(zhuǎn)身背對皇上,對皇上此舉不符合時宜的動作,似早就見怪不怪,早就習(xí)以為常。
蘇時方與皇上聊天,仿佛也口干舌燥。對于皇上的問話,他不得又不答。
亭嬪配合皇上,嬌羞萬狀,視不管怎樣的動作,不管怎樣的皇上在多少人面前對她行此事!
我擔(dān)心的事情終于發(fā)生,鳳貴妃體力不支癱倒在地,姜翊生拎著書集帶著淺夏剛好從外面進來。
見到皇上一愣,把書集一放,來到鳳貴妃面前,對皇上拱手行禮:“兒臣見過父王,亭貴嬪娘娘!”
我想扶起鳳貴妃,發(fā)現(xiàn)她已經(jīng)站不起來了,坐在地上手腳都在不停的打啰嗦,不由自主的抖擻。
皇上一怔,居高臨下的望著翊生,手在亭嬪胸口處,“原來是翊生啊,今日太傅都教了些什么?。俊?br/>
姜翊生視線上調(diào),目不斜視道:“稟父王,今日太傅教了子曰,君子求諸己,小人求諸人?!?br/>
皇上把亭嬪又是一推,蘇時方奉上濕帕,皇上擦著手,饒有興味地問道:“君子求諸己,小人求諸人,來給父王解釋一下,這是什么意思?”
姜翊生不急不慢的拱手作輯:“子曰,君子求諸己,小人求諸人,太傅說,有君子品行的人,遇到困難首先想到的是要靠自己去解決,不到萬不得已不去求助于別人。而不具備君子品行的人,遇事總是習(xí)慣于求助于別人,而不是靠自己的去解決。兒臣認(rèn)為大夫的話是有些欠妥的!”
“有何不妥?”皇上一根一根地擦著他的手指,用力而又細(xì)致,仿佛要把他的手指搓掉一層皮來。
姜翊生對著天空拱手,“就例如兒臣,兒臣是父王的孩子,兒臣有困難,不需要求助任何人,只需要求助父王,父王是兒臣的天,兒臣的求助,是在向天求助!故而兒臣覺得子曰有些欠妥!”
皇上玩味地冷視著姜翊生,問道,“父王是你的天,那你母妃呢?那姜了呢?若是讓你選個你會選擇誰?”
我瞳孔一緊,鳳貴人拽著我的手都摳出來血印子了
姜翊生望了我一眼,又看了一眼鳳貴人,雙眼閃過一絲為難,皇上這個選擇題,是讓他在抉擇,如果他選擇了鳳貴妃和我,皇上就會認(rèn)為他繼承了鳳家的傲骨,如果他選擇了皇上皇上可能認(rèn)為鳳貴妃就沒有繼續(xù)生活下去的必要。
這種選擇題,就像話本上所說的,娘親和媳婦同時掉進水里,救誰一樣。
姜翊生緩緩地跪在地上,擋在我跟鳳貴妃面道,鏗鏘有力地說道:“回父王,兒臣是父王和母妃的孩子,身上流著父王和母妃的血,父王是天,母妃就是大樹,兒臣依附著父王,依附著母妃。兩者缺一不可。至于姜了,她是我的姐姐,我與她同是父王皇孩子!”
“啪啪啪!”皇上拍著手掌,從座位上起了身,慢慢的走了過來。
他每走一步。就像一塊山塌,轟隆作響,令人心驚。
皇上眸子出現(xiàn)掠奪的光芒,金黃色的龍靴盤繞著兩條交織的龍。
他撩起龍袍手搭在膝蓋上,蹲在姜翊生面前道:“翊生啊,就憑你現(xiàn)在,你能護住誰?”
姜翊生額頭抵地,沉穩(wěn)恭敬的答道:“兒臣誰也不想護,兒臣和母妃還有姐姐,都要仰仗父王的庇佑,父王是我們的天!”
皇上唇角緩緩勾起,對我招手:“姜了,你過來!”
鳳貴妃除了死死地拽著我,她已經(jīng)說不出來任何話了。
我跪著膝行而至,在姜翊生旁邊停了下來,俯額貼地道:“父王,兒臣在!”
“把頭抬起來!”
不光我把頭抬起來了,姜翊生也把抬頭起來。
皇上好像特別喜歡我滿目驚懼的樣子??粗遥瑢瓷溃骸榜瓷?,你姐姐跟你長得倒是一點都不像,哪怕她的臉傷了,你跟你沒有一點相似。搖曳生姿,梨渦淺笑,尤其這雙眸子,顧盼生輝,明眸善睞,望著一個人的時候,如含情凝睇一般,你說,這姜國里怎么樣的男子才能讓你的姐姐含情凝睇地望著?”
姜翊生害怕了,沒有先前的鎮(zhèn)定,我淡淡的開口道:“父王,兒臣是父王的孩子,兒臣所有的事情都是父王做主,兒臣相信。兒臣的終身大事,父王定能給兒臣挑一個如意郎君!”
“原來是這樣?。 被噬纤埔荒樆腥淮笪?,把視線看向姜翊生,“翊生,父王讓你說,你說父王會給你的姐姐挑什么樣的人?還是這一輩子把你姐姐留在宮里?”
皇上的話,姜翊生還沒有回答,鳳貴妃淚目地爬了過來,“皇上,臣妾跳的舞如何?您要看,臣妾再給您跳,您看可好?”
皇上看也不看鳳貴妃,仍執(zhí)意問姜翊生,“翊生啊,你說,你告訴父王,你的姐姐該何去何從?是朕把她留在宮里享受榮華富貴呢?還是讓她尋一個好男人嫁了呢?”
姜翊生緩緩扭頭望了我一眼,眸子神采黯然,垂頭道:“姐姐是公主,自然要選定駙馬,嫁到宮外去的!”
“姜翊生!”皇上忽然聲音一肅。
鳳貴妃癱軟在地,除了哭,她什么也做不了,心軟這就是她愛上的皇上,這就是心軟過后的無能為力。
“兒臣在!”姜翊生應(yīng)聲有力。
皇上伸手捏住他小巧的下巴,他的大手一把都能覆蓋住姜翊生的臉。
皇上兇狠的說道:“翊生啊,就憑你,你是護不住姜了的,看看你的樣子,多么像朕小時候的樣子,看似什么都不在乎,卻對自己在乎的東西充滿了占有欲,寧愿毀掉,也不讓別人得到,你想保住姜了?朕告訴你,你想都別想。她會在皇宮,被朕囚禁到死,就如她的母妃一樣?!?br/>
姜翊生沒有任何反抗,眸子直勾勾的望著皇上,純凈的眼神中,仿佛皇上一個人自導(dǎo)自演,自說自話一樣。
“說話啊你!”皇上手上的力氣恨不得把姜翊生的下巴給卸掉,“朕在問你話呢,朕的好兒子,你倒是說話呀,你若不說話,沒有關(guān)系,朕就讓你選擇,姜了和你的母妃,你選一個如何?”
姜翊生動了動嘴,說道:“父王讓兒臣說什么?說我的姐姐一輩子困在皇宮里,到死也出不去?還是說,父王賜下一杯毒酒,讓兒臣親手遞在母妃的嘴邊,母妃若是不愿意喝下,兒臣親手給她灌下去嗎?”
皇上驀然哈哈大笑起來,眼神陰鷙,“果然是朕得兒子,像朕,不像翊琰一樣唯唯諾諾見到朕都說不出來話!”
“兒臣謝過父王的夸獎!”姜翊生語氣不帶一絲感情,“兒臣是父王的兒子,理當(dāng)跟父王像。父與子,若是不像,這天下還有什么像的?”
“很好!”皇上舔了舔嘴角,陰鷙地眼神停留在我的臉上,鉗著姜翊生下巴的手微微下滑,卡住姜翊生的脖子上,“父王有沒有跟你說過?做帝王的都是無情的,你想坐這個位子,就必須無情,就必須滿目蒼夷。還必須把心給砸碎了,然后你才能做上父王現(xiàn)在坐的位子。翊生啊,你準(zhǔn)備好了嗎?”
皇上不可能把位子讓給姜翊生的,皇上這樣說到底想表達(dá)什么?
為什么他跟翊生眼中的波濤洶涌我卻是看不懂?
姜翊生就像呼吸困難,他也沒有吭一聲,說道:“父王正值年輕,帝王的位子,兒臣沒有想過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