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去病今日穿著一身明光錦錦袍,擁著黑貂裘,頭戴長冠,越發(fā)顯得豐神朗朗,軒昂俊逸,與滿座的公卿格格不入。
衛(wèi)青一向謙和自謹,與滿座公卿不論背后如何,面上都是一片平和地談笑歡飲。而霍去病則一直靠著身后的憑幾,不與人談笑,似是有些懶懶的,但是每當(dāng)衛(wèi)青說話的時候便會坐直身子傾聽,在座諸人不得不暗暗納罕,能治得住這位小霸王的,看來除了陛下,便是其舅父長平侯衛(wèi)青了。
開宴之后,便有伶人上前表演百戲,其中最為盛大的是假作禽獸以歌戲的魚龍曼延,時而樓閣升起,時而仙山出沒,時而熊虎爭斗,時而猿追象逐,千姿百態(tài),變化奇巧,叫人眼花繚亂。
的確眼花繚亂,霍去病覺得頭暈,靠在憑幾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。這時府中的主事?lián)袅藫粽疲瑯穾煋Q了柔緩的曲調(diào),有女子曼聲唱道:
“東城高且長,逶迤自相屬。
回風(fēng)動地起,秋草萋已綠。
四時更變化,歲暮一何速!
晨風(fēng)懷苦心,蟋蟀傷局促。
蕩滌放情志,何為自結(jié)束……”
未見其人,先聞其聲。
滿堂的人都被這嬌柔的聲音吸引了過去。
一群紅衣的女子隨著這歌聲翩躚而入,惑了人眼。
舞姬們腰肢柔軟,揮袖如云,襞裙紛飛,跳起折腰舞來如同隨風(fēng)搖擺的春柳,柔而媚,軟而嬌。
霍去病本來只是隨意一瞥,突然便頓住了。
“燕趙多佳人,美者顏如玉。
被服羅裳衣,當(dāng)戶理清曲。
音響一何悲!弦急知柱促。
馳情整巾帶,沉吟聊躑躅。
思為雙飛燕,銜泥巢君屋?!?br/> 輕薄的紅紗落下,靠近他這一側(cè)的舞姬廣袖輕挽,露出了一張熟悉的容顏。
眉如濃黛,眼似桃花,唇如朱丹,眉心一朵半開蓮花,耳邊垂下的長長的步搖穗子隨著身形晃出金影,襯得眉眼嫵媚而濃麗,似是千百蓮葉之中娉婷的那一枝紅蓮,翩躚之間是驚心動魄的勾人魅惑。
霍去病愣住了。
他的目光滑下去,然后指間的漆箸應(yīng)聲折斷。
水紅色輕紗的襟口開得極低,露出精致的鎖骨和圓潤的肩頭,翹袖折腰之間,胸前瑩白晴雪掩映,落入眼中,血脈賁張。
阿皎以一個折腰的姿勢緩緩后仰,正要結(jié)束這段舞,視線中突然出現(xiàn)了一張盛滿怒意的英俊的臉。
阿皎愣了一愣,才反應(yīng)過來,這張倒著的臉是霍去病。
他簡直是怒發(fā)沖冠,眼睛里簡直要噴出火來,手在漆案上緊握成拳,阿皎都覺得自己會被他咯吱作響的手指捏成粉末。
她差點踏錯舞步,此刻恰好一舞作罷,滿場掌聲雷動,她連忙起身,隨著含羞帶怯的舞姬們一起行禮致謝,然后退出了席間。
等一出門,阿皎款款的腳步馬上就急促起來,不知道為什么感覺會比霍去病手里的漆箸斷得還要慘,她毫無章法地跺了幾腳,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,對椿娘道:“椿娘我肚子不舒服先走了你們?nèi)ヮI(lǐng)賞吧……”
椿娘還沒來得及叫她,便見阿皎飛一般地跑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