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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風入蘿帷 07

夏末,自如歸滬,上海灘洶涌四伏,但趕上友人親人都在,到陸公館齊聚一堂,還有陸老爺子這唯一一位長輩。
  
  周之南父母早就遷居英國,李家出了那碼子驚天丑聞,當初周、李、陸三家交好意氣風發(fā)的男人們,如今就只有他一個在上海了。
  
  那年清如已經(jīng)從陸公館搬到了周家老宅,周之南和陸漢聲都邀他和清如到家里住,反正不論是周家老宅還是陸公館,客房都多的很,再不然還有別處的小公館宅子。
  
  自如照收他們的關(guān)切,席間直接把話茬帶給了清如,直說聽她決斷。
  
  看起來很是尊重胞妹的決定。
  
  清如回的得體,應允著定常來陸公館看望陸老爺子,還是決定和哥哥在外面租間公寓住就剛好,下人都不打算請,自己做的來。
  
  自如聽了笑意很深,這也是他所想的,就他們兄妹倆,就他們倆,像尋常人家那樣過日子。
  
  即便上海沒那么全然的太平,可清如樂意留下,他便覺得“此心安處是吾鄉(xiāng)”。
  
  
  
  當晚大家陸公館呆到很晚才走。
  
  自如在人前避諱,只克制著攏清如的手,低聲絮絮地問:“給你配的中藥是不是沒按時吃,手又涼的冰人?!?br/>  
  清如有些走神,聞言淡淡地笑,“哥哥一回來就啰嗦,你好生和之南哥哥還有漢聲說話……”
  
  話沒說完硬生生地咳了聲,自如聽著覺得有些作假,但耐不住清如一直咳,還是趕緊倒茶遞到她手里。
  
  冷靜自持的李二小姐喝了口茶,湊仔他耳邊扮俏皮,小聲說:“被口水嗆到了,真丟臉。”
  
  像是瞬間回到了當初那般親近,他抬著清如下巴抿了抿她嘴角,嗔了句:“你呀?!?br/>  
  陸公館的仆人送上了只有在上海才能吃到的地道點心,自如拿了幾塊不忘遞給清如,被她笑著推脫,說自己常常吃得到,哪能和他這個六年沒歸過滬的人比。
  
  氣氛一通融洽,好不溫和。
  
  
  
  當晚,自如隨周之南的車到周宅暫住,見到了周之南養(yǎng)的那個年輕姑娘,實在是小。
  
  幾近深夜,自如捧著親自熬的姜茶到清如房間,兄妹倆擠在一張短沙發(fā)上低聲敘話。
  
  她靠在他胸前,自如把人攬著,聽她幽幽開口:“哥哥,我好想你。”
  
  自如又哪里少想她分毫呢?
  
  “哥哥自然也想你,慶幸六年過去,你仍會這般依賴在我懷里。我已經(jīng)不年輕了,你正年輕著……”
  
  清如單單用一根手指戳他肩頭,同他低聲說著方言,“哥哥講哪里的話,哥哥永遠是哥哥,我們骨子里流著同樣的血,你是我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了?!?br/>  
  他何嘗不想這個親近還囊括著那般親近。
  
  “清如,這些年間我有反省,當年我確實不夠磊落。也許我自己都沒有發(fā)覺,當時在避諱著帶你出去見人,我做錯了,應該跟清如說一句道歉……”
  
  “哥哥,我真的從來都沒有怪你。哥哥與我,永遠是最親近的人,這么些年,我真的很想哥哥回來。”
  
  自如整個身子靠在沙發(fā)里,看不到胸前的清如是否落淚,但他明顯的感覺,懷中的人有些抽泣。
  
  她像是受了委屈,自如便覺得,她這些年過的并不全然快活。
  
  一如小時候那般拍打著她的身子,低聲安撫道:“我的清如又哭了,有什么好哭的,哥哥這不是回來了?!?br/>  
  彼時他不知,不知清如這六年同陸漢聲展開不倫婚外情,且從未斷過。
  
  這樣比起來,他若是早些知情,是否對于自己的異樣情感,會寬容些許呢?
  
  不得而知。
  
  人生路是一條永無回頭的漫步,即便再磨蹭,只要走過了,那便就是翻篇了。
  
  永無回頭。
  
  懷中有窈窕曲線,他只能克己復禮地撫摸中袖旗袍覆蓋住的手臂,再不能放肆分毫。
  
  只能在心里暗暗告誡自己:克制,才是最極致的愛。
  
  
  
  沒多久,自如在上海開了家診所。
  
  且周之南牽頭,結(jié)識了當時上海灘地下新一任的流氓頭子——韓聽竺。
  
  韓聽竺其人,同上一代的流氓大亨韓洪壽倒是巧合同姓,但之南說兩人并無血緣。
  
  當年上海淪陷,韓洪壽挾部分家當乘船逃亡香港,死在了海上,韓聽竺便成了新一代的上海王。
  
  之南在其中幫襯撮合,自如受韓聽竺聘用,成了他的私人醫(yī)生,每周都要例行去趟韓公館。
  
  除此之外便是韓聽竺傷了病了的,便打電話請他去診,大多是前者可能。
  
  至此,回滬后的日子便徹底穩(wěn)定下來了,兄妹倆的新日子開篇。
  
  回想起來,李自如還是篤定地說,那段公寓里兄妹倆分房而睡的日子,讓他畢生回味。
  
  那是一場明知毫無結(jié)果的不倫暗戀,他深知點破了窗戶紙會通通灰飛煙滅,小心翼翼地守著,不敢越雷池半步。
  
  但每日的生活于他來說,就是尋常家的夫妻那般,且他與清如,再互相深知不過。
  
  
  
  那年初的一天,自如印象還算深刻,他診所關(guān)門的早,回到了公寓里還未聞到飯菜香氣,清如捧本書對著墻發(fā)呆,那書包著遮掩的牛皮紙,他猜的出來是魯迅的。
  
  自如走路輕,湊了過去,墻邊是蓋著墨綠色金絲絨布的畫,清如沒攔住,他便揭了開。
  
  坦露的女子背影,包著頭巾,手執(zhí)羽扇,立于床帳中。
  
  他不如清如懂畫,也不如陸漢聲愛畫,只覺得看著色彩柔美,人物溫和,但按著非藝術(shù)的審美去看,甚至是醫(yī)學的角度,總覺得畫上女子的脊椎骨比常人的多了幾節(jié),臀部也太過肥大……
  
  自如坦然,他見過一些女人的身體。
  
  “我竟不知你何時開始收畫了,清如把這種畫作同我藏著,哥哥能理解,但如今我們都不是孩童大小了,這沒什么的?!?br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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