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媽死了,清如很心痛。
倒是比李呈彥和霍白露出事那日顯露的感情多上許多。
自如大抵已經(jīng)認準了是趙媽在霍白露的藥方子上動手腳,讓她精神越發(fā)渙散,甚至故意放了□□在她面前。
草草命人收斂了下去,實則他也愈發(fā)頭疼,家事不平,生意上那些在滬的叔伯也是虎視眈眈的盯著李呈彥留下的產(chǎn)業(yè)。
清如在房間里哭到半夜,還不見停。
他無奈服輸,徑直推門而入。
“父親母親死了,倒是沒見你這般悲慟?!?br/>
她靠墻坐在冰涼的地板上,聞言抬頭,眼神中有些憤恨,“那是你的父親,不是我的?!?br/>
自如心驚,不成想她居然知曉,難免有些底氣不足,“你何時知道的?”
“看來哥哥早就知道了,那為何不告訴我?就讓我在這病態(tài)壓人的宅子里苦苦挨了十幾年,我還要告訴自己,那是我的父母,我沒得選,且不能做不忠不孝的事情。”
“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同你說。”
她像是不甚在意的樣子,頭復(fù)又低下去,顫抖著聲音問:“哥哥,我不怪你。可是我不懂,為什么要逼死趙媽,她是這個家里真心待我的人,她更像我的姆媽?!?br/>
“清如,你說蠢話了,明明是她害死你的姆媽?!?br/>
那一刻清如忽然意識到,自己同這個哥哥是全然不同的。
至少在他生命中的前十年,霍白露與李呈彥仍舊恩愛,且霍白露始終對他傾注著母愛。
即便她和自如都是趙媽帶大的,趙媽對于他們倆的意義也是全然不同。
趙媽是自如的錦上花,于清如卻是雪中炭。
“你怎的不想想趙媽為何要這樣做?母親瘋魔也不是一日兩日了,她再這樣百無禁忌下去,死的就是我?;舭茁端懒?,有你有我為她哭喪,趙媽呢?她一輩子無兒無女,對我們比母親還上心,結(jié)果一個逼死她,一個連為她辦后事都不準,真真叫個狼心狗肺?!?br/>
“不要再說這些氣話?!弊匀缟詈粑{(diào)整心態(tài),不忍心同她動怒,如今他是一家之主,他來做決策,“我準備帶你去美國,到時候想學(xué)畫還是學(xué)鋼琴都由你,家產(chǎn)會委托漢聲變賣,你明日便開始收拾東西。”
“我不走?!彼吐?,語氣中卻寫滿執(zhí)拗于篤定?!案绺绾蒙运剑阆氤鰢鴮W(xué)西醫(yī),偏要帶上我,個中緣由哥哥不敢說,我卻看的清楚?!?br/>
“有何緣由?”
“哥哥自己沒發(fā)現(xiàn)嗎?!彼劭羧耘f掛著淚珠抬頭狠生生地盯住他,“霍白露從不帶我出去見人,怕的就是見得多了被人議論長得既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,哥哥真是李家的好孩子,同母親一起圈著我?!?br/>
“李清如!”自如心跳的驟快,明明他站著她坐著,卻總覺得自己低了半截,他像是被戳了痛處跳腳的人,“清如,我最疼的就是你這個妹妹,你不能這么說?!?br/>
她不依不饒道:“我自然知道哥哥最疼我,可是哥哥,在這個家里,誰都在偽裝自己,明明你在外面也是漢聲哥哥那般做派的,回到家里就要裝成溫潤君子,下面的丫頭們議論你在外面的香艷□□,我倒是覺得哥哥好生快活。你有沒有想過,那個時候,你最疼最愛的妹妹在家里過的是什么日子?便是四季常開的秋海棠,你把她困在黑壓壓的房子里,她也要謝的?!?br/>
見他不語,清如擦了眼淚繼續(xù)說:“我不怪哥哥,人都有私心,只是如今天地不同了,我要在這沒堂堂正正走過的大上海堂堂正正地走,我還要讀書,要做大齡不嫁的老姑娘,哥哥要出國學(xué)醫(yī),便自己去,你非要帶著我,不如帶著我的尸首……”
她說著眼淚又下,一開始哭的是趙媽,到現(xiàn)在哭的是自己,總歸沒有一滴眼淚給霍白露。
自如心疼又自怨,走上前蹲下,拿帕子給她擦拭臉上的淚。
“清如,哥哥對不起你……哥哥對不起你……”
她跪在地板上撲進自如的懷里,那一刻仿佛飄蕩了數(shù)日的心終于泊岸,他也覺得悵然若失之感霎那間煙消云散。
這世上唯一血緣相通的兄妹摟的再不能更緊,她哭著說:“哥哥,我一直知道哥哥愛我的,哥哥,我只是,我現(xiàn)在要自己選?!?br/>
自如可謂是百依百順,“好,好,清如自己選,自己選。清如終身不嫁也好,哥哥不娶,我們兄妹倆一起過一輩子,再沒有旁的可以讓我們分開?!?br/>
他捧著她的頭,幾番想要落下的唇在猶豫位置,慶幸清如此刻哭得梨花帶雨,胸前都跟著抽動,無暇顧及。
他對著那光潔的額頭,落下了吻,一下重而深情的,接著是下下輕而多情的。
那夜自如畢生難忘。
窗外月光依舊同他偷吻清如那晚一樣,洞察人心而冷漠尖銳。
他坐在地板上,清如整個人窩在他懷里,大抵自從她懂事后兩人在沒有這么親密過。
清如小時候最是喜歡這般粘著他,他不知道,后來她被霍白露打罵怕了,做什么事情都有些謹小慎微,更別說這么近的同他相處。
于她來說,是睽違已久的兄妹親昵;而于自如,是想象中情人般的廝磨繾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