禿和尚躲到了沈知弦的另一邊,隔著沈知弦和晏瑾兩人,他似乎安心了很多,大聲嚷嚷:“諶洌,我跟你說,我這回可沒做錯什么,你不能動手!”
被稱作諶洌的冰冷男人冷淡地看著他,眼底凝著厚厚的冰霜,冷冷地問:“司緋在何處?”
禿和尚梗著脖子駁他:“我說你這孩子,沒事兒老和我們家阿緋作對干嘛呢,我們家阿緋好著呢!”
諶洌盯了他半晌,才朝沈知弦他們微微一頷首,冷淡道:“方才所言非指兩位,實(shí)是此人慣常胡言亂語,不辨是非?!?br/>
這話的意思是說,他那一句“一派胡言”,針對的只是禿和尚,和沈知弦兩人無關(guān)。
沈知弦對他針對禿和尚沒有意見,那是他們之間的私事,但是他對諶洌打斷禿和尚的話很有意見……他正聽得高興呢!
沈知弦也淡了神色:“敢問這位是……”
諶洌大概是冷傲慣了,方才那么長的一句解釋已經(jīng)是難得,此時只冷淡道:“明州,諶洌?!北闫鹕恚蟛匠庾呷?。
走過沈知弦這一桌時,他又看了眼禿和尚,眼底流露出極大的痛恨之色:“遲早有一日,我會將那罪惡之處盡數(shù)毀去?!?br/>
禿和尚沖他齜牙咧嘴:“也沒招你惹你的,老追著人打做什么呢?”
“藏污納垢,本就為天下所不容。”
等他離開后,禿和尚才輕嗤一聲,嘟囔道:“毛頭小子?!?br/>
“這是誰?”
“明州隱世宗門里出來的人,成日端著個架子要懲惡揚(yáng)善除盡天下污穢事呢?!倍d和尚雖然是笑著在說話,話里卻有輕微的諷意,諷意里又似乎卷著一縷淡如輕煙的嘆息,“他說不死城是世間最藏污納垢的地方,遲早要把那兒給毀了。”
沈知弦垂了垂眸:“不死城千妖百鬼魔物橫生……看起來確實(shí)如此。他說的那位司緋……是不死城的人?”
“是不死城城主。”禿和尚輕笑一聲,“這世間呢,有太多事情表里不一,看起來是這樣,可實(shí)際上……”
他止了聲,搖著頭,笑著又嘆了聲。
沈知弦追問:“實(shí)際上什么?”
恰此時,酒樓小二吆喝著“來嘍”,端著四籠肉包子上桌,禿和尚登時就雙眼放光,搓了搓手,也不顧新鮮包子燙得慌,一手一只包子,就抓上了:“……實(shí)際上就像禿和尚一樣,表現(xiàn)上看起來很愛吃饅頭,可實(shí)際上更愛吃肉包子?。 ?br/>
他垂涎地看著兩包子,深吸一口氣,面有陶醉:“啊,真香??!我愛包子,??!”
沈知弦知他刻意轉(zhuǎn)移話題,沒問下去,只道:“你總念叨著饅頭,我還以為你只吃饅頭呢?!?br/>
“要是有錢,誰愿意天天吃饅頭呢?肉包才是真美味嘛!”禿和尚已經(jīng)一口咬掉半只肉包了,飛快地嚼吧嚼吧,含糊道:“主要是沒錢……一文錢難倒禿和尚……”
沈知弦微微捏了捏眉心。
……
自酒樓一見之后,諶洌開始頻繁地出現(xiàn)在他們周圍。
禿和尚叫苦不迭:“這家伙,八成是想跟著我們?nèi)ゲ凰莱悄??!彼β晣@氣,“阿緋才剛將不死城隱蔽起來,萬一又被他找著了……阿緋要把我給削禿?!?br/>
“你本來就是個禿腦袋了,有何擔(dān)心。”
禿和尚欲言又止,半晌后小聲道:“諶洌嫉惡如仇,他以前曾經(jīng)歷過一些事兒,對妖魔鬼怪尤其痛恨,一見著妖魔鬼怪就動手,什么也不管,沒個分寸,你們以后見著他了躲著點(diǎn)兒,這冰塊兒發(fā)起瘋來,沒人攔得住?!?br/>
沈知弦若有所思:“他嫉惡如仇痛恨妖魔鬼怪,與我們有什么關(guān)系?”
禿和尚驟然噤聲,片刻后若無其事地顧左右而言他:“哎呀,我們這是走哪里去了,等一等,我認(rèn)個路……”
沈知弦瞇了瞇眼:“我怎么覺得你總是在意有所指,打著些什么壞主意呢?”
“沒有沒有,我老實(shí)人。”禿和尚連聲否認(rèn),一雙小眼睛費(fèi)勁地瞇著,掐指算著,尋找著正確的方向,“走,這邊?!?br/>
一行人又走了七八日,有時候撞著諶洌了,禿和尚便插科打諢地說著笑,帶著他們兜來轉(zhuǎn)去,將諶洌撇開了才繼續(xù)趕路。
剛開始,禿和尚是個話嘮,什么都說,一張嘴就沒停過,侃天侃地,啃著饅頭吹牛皮,后來漸漸的,越走,他就開始逐漸沉默了下來,有時候騎著靈貓,拽著貓貓脖頸上的一縷絨毛,能發(fā)呆好久,沈知弦要連聲喚幾聲,他才能回過神來。
沈知弦心底浮起一點(diǎn)怪異的感覺:“你怎么了?”
禿和尚又沉默了許久,半晌后偏過頭來,不答反問:“我有個問題……”
“嗯?”
沈知弦往后仰了仰,舒服地靠在晏瑾懷里。晏瑾穩(wěn)穩(wěn)地扣住他的腰,將他牢牢護(hù)著。
將靈貓讓給禿和尚之后,他們干脆是去重新買了一匹更健壯更大只一點(diǎn)的、能雙騎的飛馬,沈知弦偷懶,與晏瑾同騎,縮在晏瑾懷里,讓他支著屏障擋風(fēng),自己優(yōu)哉游哉地歇著。
禿和尚緩慢地問:“假如,我是說假如,有朝一日,你所愛之人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模樣,你會厭惡他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