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建中跟李蘭菊透過大門朝里看,見女兒躺在那悄無聲息的模樣，心被嚇得漏掉一拍。
　　
　　“紅星！”
　　
　　李蘭菊撲到魏紅星身邊，抱著她檢查。
　　
　　“這到底怎么了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嬸?！蔽杭t旗抓住她：“紅星沒事,只是睡著了。”
　　
　　魏建中跟在后頭拉住她：“你小點聲，這是派出所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怎么被打成這樣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星素凈的那張臉上,眼睛腫成泡，臉上紅印子清晰明顯。
　　
　　之前臉上一直帶著妝，看起來還不太明顯，洗干凈后整個就暴露出來。
　　
　　聲音驚動到魏紅星，她整個人立馬縮起來,開始囈語。
　　
　　李蘭菊趕緊放低聲音：“我之前就說不行不行,死丫頭非要跟我對著干?！?br/>　　
　　來的路上,江錚已經(jīng)把情況簡單說過。
　　
　　只要一想到，如果紅旗今天沒去縣城，沒見到這一幕，女兒就那么被人給拽走，以后都見不到……
　　
　　李蘭菊光是想一想,整個心就像被大手用力往死里攥,疼得難受。
　　
　　“人沒事就好，人沒事就好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建中扶著李蘭菊的手也在顫抖，越想越后怕。
　　
　　“那被抓的畜生呢，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！”
　　
　　這聲剛問出來，大門外就傳來嘈雜聲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順著聲音抬頭朝外看去,就見到江錚走進來。
　　
　　“外面這么回事？”
　　
　　江錚回頭看著一群人進來：“那些都是解救的人。”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“你們在這邊等等,登記一下個人信息,都簡單說一下自己是從哪里來的,這么被拐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警局隊長分出幾個人手,特意分出兩個女警，登記的時候順便簡單檢查一下身上的傷。
　　
　　各種哭聲，大的小的混在一起。
　　
　　原本安靜的派出所瞬間變的集市還要吵鬧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歪頭看去，都是跟魏紅星差不多年齡的姑娘，現(xiàn)在看來蔫蔫的，狀態(tài)都不好。
　　
　　“真是造孽，那些人怎么就敢這么干。”李蘭菊瞬間紅了眼圈：“他們自己家就沒老婆孩子嗎！”
　　
　　質問沒人回答，因為后面又跟進來一群人。
　　
　　各個手上都帶著手銬，被按著頭往里推。
　　
　　李蘭菊跟魏建中瞧見這些人，終于壓不住心底的怒火，攥著拳頭就沖上去一陣拳打腳踢。
　　
　　第一開始還嚇警察一跳。
　　
　　“干什么呢？快住手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怕叔叔嬸嬸出事，直起腰滿心擔憂時，江錚已經(jīng)沖上去。
　　
　　“同志對不起，長輩太生氣我們也攔不住。”
　　
　　他抱住想還手的人販子，時不時補上兩拳頭。
　　
　　這手勁跟魏建中他們比，瞬間疼得那些人彎腰捂肚子。
　　
　　警察：“……”
　　
　　這是當他沒看見？
　　
　　“快住手啊，抓住他們，可千萬別讓人跑掉。”
　　
　　嘴上攔著江錚他們，手上控制著被押進來的隊伍，方便他們動手。
　　
　　被解救的姑娘們看著這一幕，內(nèi)心的恐懼化為憤怒，也沖上去一通打，想把這一天一夜受的苦，全部給找回來。
　　
　　現(xiàn)場瞬間一片混亂。
　　
　　怕有人趁亂逃跑，最后進來的警察直接把大門給關上，局面控制在整個大廳里。
　　
　　戴上手銬，被警察壓著的人被打得不輕。
　　
　　“哎哎哎，不能隨便動手！”
　　
　　“抓頭發(fā)就抓頭發(fā)，別摳眼睛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男人最脆弱的可是命根子，千萬不能打?！?br/>　　
　　江錚渾水摸魚，還提點著這些明顯不會打架的姑娘們。
　　
　　最后一句像是摸到什么訣竅，沖著彎腰抱頭的人販子們抬起腳踹上去。
　　
　　一時之間，哀嚎聲遍地。
　　
　　最先進去處理臨時拘留地的隊長一出來，瞧見這一幕，黑著臉大喊。
　　
　　“住手，都住手?！?br/>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隊長出現(xiàn)，原本還幫偏架的警察同志立馬認真起來，兩三分鐘就把雙方給拉開，控制住場面。
　　
　　江錚扶著氣喘吁吁的叔嬸，到他們倒退兩步，小聲在耳邊說。
　　
　　“紅星醒了。”
　　
　　是被剛剛那一陣的混亂給吵醒的。
　　
　　瞧見人群中父母的身影，立馬把頭縮在魏紅旗背后。
　　
　　李蘭菊看過來瞧見這一幕，想等女兒醒后好好罵一頓的心，瞬間歇了。
　　
　　她慢慢吞吞靠近，放緩聲音：“你怎么樣，還有哪受傷沒有？”
　　
　　魏建中跟著說：“你別怕，這些人都被抓，爸去寫信，去舉報，一定不讓這群狗雜碎好過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星怯生生轉過頭：“我不敢了，我以后肯定聽你們話。”
　　
　　言語中帶著濃重的哭腔，直接把李蘭菊眼淚也給帶出來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瞧見這情況，沖著嬸嬸伸手。
　　
　　“嬸，你陪陪紅星，我想去方便?！?br/>　　
　　李蘭菊撇頭抹掉眼淚，雙手抓住她的手。
　　
　　“紅旗，嬸要好好謝謝你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這話說出來就太見外，紅星也是我妹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順勢起身，把魏紅星攥著她的手遞給嬸嬸，說是方便，其實就是把空間留給他們。
　　
　　她前腳走出大廳，后腳江錚就追過來。
　　
　　“你受傷沒？”
　　
　　他到的時候，魏紅旗可就坐在地上，只是后面一陣兵荒馬亂，他沒來得及問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抬起手檢查一下，衣袖掀開，就見手腕那蹭掉一層皮，應該是抓人是擦傷的。
　　
　　“我這不算什么大事，就是不知道紅星什么時候能回家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剛剛問了下，說錄完口供就能回去?！?br/>　　
　　江錚回頭一眼：“紅星這種還算好，是咱們本地人，剛剛聽口音，還有好幾個不是咱們這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可照紅星的意思，這假冒的文藝團，不是在咱們這有一年多？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心忽然沉下來。
　　
　　那是不是在他們不知道的點，還有很多人已經(jīng)受難。
　　
　　“別想太多，這次人贓并獲，警察肯定會繼續(xù)追查下去?！苯P捏了捏她的手，提醒道：“嬸嬸出來了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轉身，看到嬸嬸一個人出來，很詫異。
　　
　　“嬸嬸。”
　　
　　“紅星被叫去錄口供，結束之后就能先回家，你叔叔陪著呢?！?br/>　　
　　仰頭看一眼天，繁星點點。
　　
　　“那咱們連夜趕回家還能余點時間休息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我來就是想跟你說說這事，你看方不方便，讓紅星去你們那住幾天，把臉上的傷消消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家村人太多，這事要是傳出去，對紅星名聲有礙。
　　
　　“當然行?！蔽杭t旗想也不想就答應。
　　
　　李蘭菊還有點擔心，小心地看向江錚。
　　
　　江錚察覺到：“嬸，紅旗能做主，不說出這么大的事，就是平常親戚來家里做客住幾天，也沒有不讓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得到兩人的答復，李蘭菊一直懸著的心才算是安定下來。
　　
　　“那一會，我們把人送過去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其實一直有疑問：“嬸，之前紅星有跟你說這個事情嗎？”
　　
　　“沒有，我根本不知道她在這?！?br/>　　
　　果然，魏紅星從開始就瞞著。
　　
　　“但是上次我問她，她說跟你說過，還專門帶你去縣城看一趟?！?br/>　　
　　當時哥哥也說有見到他們?nèi)ァ?br/>　　
　　“去縣城？”李蘭菊回神：“那次是她說提前上縣城扯布，做過年穿的衣裳。”
　　
　　村里面提前好幾個月準備，這都是正常的事情。
　　
　　畢竟平常要上工，衣服如今都是純手工做，耗時間。
　　
　　事到如今，李蘭菊知道真相，氣又如何。
　　
　　“她現(xiàn)在能好好的，之前的事情，我跟你叔叔都不打算再去追究。”
　　
　　人沒事，比什么都強。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當晚，錄完口供，一行人連夜趕回家去。
　　
　　江錚臨時收拾，去隔壁跟老五睡一起，把房間留給媳婦跟魏紅星。
　　
　　等到家，再收拾收拾，天已經(jīng)蒙蒙亮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送走叔叔嬸嬸，回屋就見魏紅星坐在床上沒睡。
　　
　　“昨天一夜沒睡，還不趕緊睡，坐在那干嘛呢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我睡不著。”魏紅星抓著她：“姐，是不是因為我貪便宜，人家才盯上我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如果說最開始的時候，她是單純喜歡表演，到后面，那許諾的商品糧吸引力就大過表演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見她這樣，上床坐在她身邊。
　　
　　“你自己能反省到，這是好事，算長個記性，吃下這個虧，以后再謹慎點?！?br/>　　
　　拉著她躺在床上，外面天還沒大亮，屋里看起來黑漆漆的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盯著黑乎乎的房梁，放緩聲音。
　　
　　“紅星，你有小聰明，在家里耍的開，是因為家里人慣著你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不是因為，你真的聰明到瞞過所有人。”
　　
　　“人，還是踏實點好。”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魏紅旗生生跟著熬一夜，當天一直睡到下午才醒。
　　
　　起來時，奶奶正在調(diào)藥膏，說是幫忙涂頭發(fā)上的。
　　
　　魏紅星被拽的頭發(fā)，整個頭皮都在充血，只是被頭發(fā)遮住，不明顯而已。
　　
　　正好臨近過年，魏紅旗索性抓她當壯丁，幫生產(chǎn)隊里剪窗花裁對聯(lián)紙。
　　
　　忙一點，讓她沒工夫去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。
　　
　　藥用下去，魏紅星傷好的很快，再過兩天，就能直接回去。
　　
　　縣城那的消息，江錚一直在打聽。
　　
　　那天出事后，公安出動，開始聯(lián)合周邊幾個城市，開始就審問出來的路線搜查。
　　
　　如今已經(jīng)摸清楚他們的主要行動。
　　
　　就是選擇那種比較偏一點的小縣城，拿商品糧誘惑不懂事的姑娘或者老娘。
　　
　　有些老娘嫌棄女兒干吃飯，也會主動選擇把人給送進這所謂的表演團。
　　
　　那一堆假證，反正鄉(xiāng)下人沒文化，也看不懂。
　　
　　放長線，釣大魚。
　　
　　他們選擇的，也都是脾氣軟，力氣小，看起來好操控好騙的。
　　
　　這次是趕著年關，不少人剛結完錢，手里都寬裕。
　　
　　誰也沒想到，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女孩子，竟然會爬墻，兩米高的墻頭，說翻就翻。
　　
　　江錚回來把知道的消息告訴媳婦。
　　
　　“現(xiàn)在正順著給的地址去找賣掉的人，已經(jīng)抓的先判下來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關多少年？”魏紅旗手里握的剪刀都停下。
　　
　　“關？”江錚湊近小聲說：“你忘記還在嚴打？這一批人，直接槍斃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解氣地把剪刀拍在桌上：“該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倒是打聽這事的時候，我還聽到另一個消息。”
　　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
　　“徐家被抄了，一家子都被趕去牛棚，之前咱們發(fā)現(xiàn)藏東西的那大宅，也被重新被公社收回。”江錚嘴角一直掛著笑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皺眉：“當時不是沒抓到徐家的人？”
　　
　　“估計有人著急，怕牽連自己，就先把罪名給按下來，畢竟這么大的投機倒把，總要有個人站出來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還真慶幸，徐家是隔壁縣的?！?br/>　　
　　如果是他們安縣的人，這被趕牛棚，不就是趕到五里來。
　　
　　江錚猜到她在想什么，笑著撿起桌上裁好的一張紅紙，直接拿手撕。
　　
　　“徐家當家的可沒那么好運，家里人被趕去牛棚，當家的可要做五年牢才能出來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五年，他們當家的年紀多大？”
　　
　　“二十多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？”魏紅旗覺得他說錯了。
　　
　　“沒錯，臨出事前，徐家換了當家人，成上次見的那人?！?br/>　　
　　多諷刺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忍不住唏噓：“還真舍得?！?br/>　　
　　五年時間，好長呢。
　　
　　“徐家都自私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露出笑：“總歸對咱們來說，算出一口惡氣，別想他們……哎！你撕什么呢?！?br/>　　
　　她伸手搶過江錚摳摳扯扯的一張紙，打開一看，都成蜂窩了。
　　
　　“我想摳個囍。”江錚摸摸鼻子，他就說哪不太對。
　　
　　“你別折騰，我自己來，讓你幫忙還不夠廢紙的。”
　　
　　不讓他動，索性坐在那光盯著媳婦看。
　　
　　還沒看兩眼，隔壁噼里啪啦一陣盆摔碗砸。
　　
　　江錚皺起眉頭，隔著墻吆喝：“老五你攆狗呢？”
　　
　　沒一會，老五雙手抹著頭發(fā)，微抬起下巴，站在門口問。
　　
　　“哥，我今天咋樣？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也跟著扭頭看，平常隨意的老五身上穿著他半新的那件褂子，好像去年過年穿的那件，衣擺難得沒掖褲子里，板板正正站在那，有點人模狗樣。
　　
　　“你打扮成這樣，是要去相親嗎？”
　　
　　江錚輕笑：“這一年多，各個村都問過，媒婆都不愿意沾咱們這，還有誰家姑娘來？”
　　
　　“多著呢?！崩衔謇^續(xù)抹著頭發(fā)，得意地說：“今天咱們大隊就來不少，不行，我不跟你們說，哥你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，我先去了，沒準回來就能給你帶個弟媳婦?！?br/>　　
　　話說完，人就直接溜走。
　　
　　“看樣子，之前隊長說給他們找媳婦這事，真上心了?！?br/>　　
　　江錚沒多大心思：“跟我也沒關系?！?br/>　　
　　撐著胳膊靠在桌上，對上魏紅旗后，得瑟道：“我有媳婦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瞧把你美的。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話說完一半，剛剛門口消失的老五重新回來。
　　
　　“哥，嫂子，我來幫你們忙吧。”
　　
　　“？？？”
　　
　　魏紅旗瞧見老五走進來坐在邊上，像模像樣的動起手。
　　
　　兩分鐘后，倆人弄懂他來幫忙的原因。
　　
　　他嘴巴里面說的那群姑娘，全部都來到他們家門口。
　　
　　領頭的是個短發(fā)姑娘。
　　
　　“請問，魏紅星是不是在這里借??？”
　　
　　找紅星的？
　　
　　魏紅旗放下手里東西，起身回頭。
　　
　　老五已經(jīng)搶先一步跳起來：“對對對，你們沒找錯地方，紅星就是我哥他媳婦的堂妹?！?br/>　　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
　　江錚抬腳就踹他小腿上：“別在這丟人現(xiàn)眼?！?br/>　　
　　其實不止老五，姑娘最外面，五里的光棍漢都堵在那呢。
　　
　　魏紅旗不知道發(fā)生什么事，瞧著這群人有點眼熟。
　　
　　“是，你們找她有事？”
　　
　　領頭的短發(fā)姑娘大步走進來。
　　
　　“我記得你，上次你陪魏紅星在派出所等的，是我?guī)湍愕沟臒崴?，我叫周苗?！?br/>　　
　　周苗走到魏紅旗跟前，認真介紹：“我這次來，是她們要求，要好好謝謝魏紅星，里面有些人，明天一早的火車，就會被送回家去?！?br/>　　
　　魏紅旗總算是知道為什么眼熟。
　　
　　如今姑娘臉上洗得干干凈凈，她一時之間還真沒太認出來。
　　
　　“紅星出去，估計要一會才能回來，你們先進來坐……”
　　
　　她突然想起來，家里倒是能坐下這么多的人，但是沒板凳。
　　
　　老五總算抓到機會：“嫂子，我家有板凳，我去搬來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我們也去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