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駿自認(rèn)為并不貪圖豪奢,但身為聽雷城少城主,自小在金山銀海中長大,專管漏財?shù)氖种割^縫怎么能并得攏。都說“窮家富路”,出門在外,住宿總要找當(dāng)?shù)刈詈玫目蜅?,求個“凈靜”二字,伺候好了,打賞錢都夠包場用的。
然而此次千里追擊實屬偶然,他身上本沒帶多少銀錢,又買了四匹馬,入城之時已是寥寥無幾。武師夏霓川也好不到哪兒去,兩人里外一通劃拉,翻出來半角銀角和十來個銅錢,住腳下的好店肯定不夠,又不愿去差的店里將就,齊駿無奈,只得拽下腰間那塊流火墜金的焚?;鹩袢咏o掌柜的。
“這是我家傳佩玉,先擱你這兒押著頂房錢,回頭我還來贖,仔細(xì)著點,摔了碰了你這店可賠不起!”
常言道店大欺客,掌柜的只瞥了瞥焚海火玉,便將白眼一翻。
“要是京師的主顧來,押些黃龍玉、白脂玉、翠石什么的也不是不行,不過你這紅得發(fā)黑的石頭是不是玉咱可不敢確定,您是外地來的吧,我說您出門直走再右拐,上‘有道’當(dāng)鋪給朝奉們瞧一瞧,到那邊保準(zhǔn)能湊夠房錢!”
這一張不冷不熱不陰不陽的臉氣得齊駿就要發(fā)作,但自古強龍不壓地頭蛇,出門在外,和氣第一,夏霓川急忙拉著紅了臉的齊駿出了客棧。
找到了當(dāng)鋪,夏霓川也不敢叫齊駿進(jìn)去,自己揣了火玉,費盡口舌,最終攥著可憐的十兩銀子出來。齊駿也冷靜些了,不問當(dāng)了多少,只隨著夏霓川再回客棧,好歹算是歇下腳了。
雞鳴三遍,五更梆子遠(yuǎn)遠(yuǎn)傳來,曙光穿破涼夜,宵禁結(jié)束,街上已傳來早出人匆忙的腳步聲,賣早點的小商小販擔(dān)出熱湯包子煎餅油條,叫買叫賣的聲音交織在薄薄的晨霧當(dāng)中,與倦意摻雜,叫人又不想起,又睡不穩(wěn)。
當(dāng)?shù)降你y子有限,夏霓川為節(jié)省起見只要了一間房,他請少城主睡床,但齊駿最反感這一套,強推著年長的夏霓川睡了舒服的地兒,自己要了一床被席地而臥??伤K究是個公子哥,縱有一手漂亮功夫,但仍是嬌皮慣肉,躺在又硬又涼的地板上翻來覆去。
這一夜當(dāng)真是翻江倒海,夏霓川累狠了,沾枕頭便呼呼大睡,鼾聲如春雷綿延不絕。
齊駿哪里聽過這道場,塞耳朵、捂枕頭均無濟(jì)于事,向把他踹醒,又著實不忍心。這一路追擊自己都快受不住了,難為老夏這么跟著,自己忍忍挨著,躺著總勝過站著。
人在失眠之時,越想睡著越難睡著,反而想著反正睡不著,干脆不煩神了,愛咋地咋地,如此這般,反倒能見周公。
一夜雜夢,夢中仍在追趕劫匪,左右總差著那么一步,離到極近之時,偏偏身子好似陷在泥潭當(dāng)中邁不動腿,這般追追趕趕,前方天空忽然閃出十萬天兵,喊打喊殺中萬箭齊發(fā),所有箭枝都不偏不倚扎向了自己的肚子,慌得他猛睜眼醒了,摸摸肚子,好端端一片白肉,里邊倒是咕嚕嚕叫喚了一聲,原來是餓了。
街上越來越熱鬧,齊駿一骨碌身坐了起來,窗外日光明媚,已近辰時,他推開窗望下樓下,窄窄的街道上人來人往,早點香氣撲鼻,只聞著味,幾乎都能嚼到饅頭的香甜,口水瞬間溢了滿嘴,肚子更加餓了。
夏霓川早他起來,已沒了蹤影,桌上留著張紙條,寫著出去找東西吃,叫齊駿在客棧等候片刻。齊駿趴在窗臺上直勾勾地盯著街對面的饅頭鋪,迫切希望夏霓川帶著十幾個熱騰騰的大饅頭立刻回來,可左等不回右等不來,齊駿實在餓得慌了,索性下了樓。